如何在嚎了一個小時后依舊嗓音清澈、啤酒照喝。

“這啤酒好像是我家那旮旯產(chǎn)的?！睂O干明迅速收住了眼淚，用牙齒咬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

“欸你慢一點！”劉柳趕緊按下繼續(xù)傾斜的酒瓶?？偹阋娮R了這貨的虎勁兒。

孫干明嘆了口氣，斷斷續(xù)續(xù)說道：“二劉你不知道，我......我繆斯......長得特別好看......跳舞也好?！?/br>
劉柳對這位傳說中的“繆斯”絲毫不感興趣，只擔(dān)心自己的耳朵又要遭受一輪哭嚎洗禮，趕緊截住了話頭。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得是天仙兒才能入您的眼，對吧？”

孫干明點點頭，搶過酒瓶繼續(xù)灌：“可她不要我的玫瑰......我怎么比不上她......嗝——她對象了？”

沈拙清在一旁拿毛巾擦著他嘴角肆意流淌的酒漬，附和道：“明哥，下次你買花送我，我保證給花供起來?！?/br>
“送我也行，我養(yǎng)我們宿舍陽臺的花盆里?！崩罘綕撘步忧?。說完真的往陽臺望去，那里擺著被挪走的小方桌。

李方潛注意到桌上放著一張表，他稍稍轉(zhuǎn)了下眼鏡的角度，試圖看清上面的字。

“你們有誰要出國交流嗎？”李方潛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申請表，好奇問道。

孫干明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沈拙清說：“他......他要走！我不送他花......他找洋妞去......送花?！?/br>
“還早呢，明年才定，我就是先擬一個申請?！鄙蜃厩迳焓职褜O干明扶好坐下，“公派名額只有兩個，如果沒法全免，就不出去了——哎喲明哥你可少喝點吧?！?/br>
沈拙清的專業(yè)與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南加州大學(xué)都有合作，各有一個公派交流名額。

在申請時，沈拙清斟酌了很久。英國的戲劇底蘊十分深厚，有所有劇作家都向往的環(huán)形劇場；而美國是沈父和王霞一直想去的地方，沈拙清也很想帶著他們的期待，去大洋彼岸看一看。就這樣糾結(jié)了一周，都沒把申請遞上去。

李方潛想了想，覺得專業(yè)相隔太遠，自己也沒法給出什么意見，只能囑咐兩句經(jīng)驗之談。

“早點準備，別學(xué)我。明年就要去美國，但是開始的太晚，最近只好惡補英語和申請材料，還得提前準備論文，簡直頭疼。”

“李師兄也要走？那畢業(yè)怎么辦？”劉柳本以為李方潛積累著這么多學(xué)生會經(jīng)歷，會一畢業(yè)就投入雙選浪潮。畢竟，彼時雖然已經(jīng)工作不包分配，但N大畢業(yè)生還是金缽缽，再加上李方潛的能力，應(yīng)該不用費多大力氣。

“嗯，大三走。課程交叉很多，所以不用補修學(xué)分，大四論文通過了就能畢業(yè)。我老師幫忙聯(lián)系了他在B大任教的老同學(xué)，如果保研名單不出意外，畢業(yè)后，可能就只有B市見啦?！?/br>
“李師兄要去B市??？”沈拙清笑道，“我家離那兒可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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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清的家住在B市北邊的一個小縣城，四面環(huán)山，有一條小河和一座工廠。王霞在這座廠里呆了7個年頭，而在此之前，她換了4份工作。

他們住在工廠集資蓋的大院里，總能遇見叫花子來乞討，晚上可以聽見隔壁小孩的哭鬧聲。鄰居都是工廠的工人，大多和王霞一樣，為了一口飯苦苦掙扎著。有下海早的人賺了大錢，搬離大院時還給每個人都發(fā)了喜糖。

王霞被分到的屋子很小，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堆，就只剩一個臥室能站人。王霞在公共院子里搭了個小棚子，連上煤氣灶和自來水，當(dāng)作“廚房”，臥室里支兩張床，其中一張簡易組裝的，在不睡人時可以拆成桌子用。

每年寒暑假，沈拙清會準時回家，幫父親張羅店面，或替王霞領(lǐng)工廠發(fā)的油鹽。

然而這一年的暑假，沒等沈拙清回來，王霞就下崗了。

家屬院的露天臺都擠滿了人，大家頂著烈日，七嘴八舌討論著沈拙清不能完全理解的詞：買斷、自謀職業(yè)、停薪留職、待分配、廠內(nèi)待業(yè)、放長假、兩不找、減員增效、砸三鐵、分流......

轟轟烈烈的下崗潮在王霞買斷后一年達到高峰，在后來的新聞聯(lián)播中這樣說道：

“出現(xiàn)虧損的國有中小型企業(yè)、集體企業(yè)實行破產(chǎn)、解體，沒有虧損的企業(yè)實行轉(zhuǎn)制。下崗的多數(shù)是中年工人，他們是新中國工業(yè)的開拓者，也是有功之臣?！?/br>
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而此時的“有功之臣”王霞，正為住房問題和工廠領(lǐng)導(dǎo)爭執(zhí)。

“還能繼續(xù)住，但不知道來新人后，會不會收回?！蓖跸蓟丶液螅蝗酉铝诉@一句話，就進了廚房。

油煙很重，王霞特意多買了一兩rou，炒菜時用油也比平時更多。

沈拙清推開門，看到王霞有些佝僂的身影，心里一陣酸澀。

“味兒大，出去陪你爸?！蓖跸济鏌o表情，放了兩勺鹽。

沈聰正把小店里的貨運回來，見沈拙清已經(jīng)到家，咧開嘴笑了，遞給他一袋小零食。那雙手老繭很厚，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明顯短了一截，指關(guān)節(jié)又粗又大。

這本是雙拉京胡的手。

沈拙清接過板車，把重物一樣樣往空地上運：“爸，這就收店了？”

“知道你今天回來，收的早?！鄙蚵敯寻遘嚳繅νＯ?，拿鏈子上了鎖。

其實，說是店，不過是在板車上裝了四塊板，圍成個小屋子。木板上開個窗，用來收錢拿貨。來這兒光顧的基本都是大院里的熟人，平時也只能賣些小玩意兒。

沈拙清點點頭：“您去歇著吧，媽在做飯了?！?/br>
沈聰回房時，一陣猛烈咳嗽。因為太過用力，整個人都蜷縮在床邊，斷指在床欄處緊緊握著，被尖角硌出小小的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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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紅燒rou擺在中間，王霞破天荒地加了碗蛋湯。桌上有幾個盤子明顯是新洗出來的，擺在一旁甚至有色差。沈拙清知道，這可能是父母幾個月來，吃過最豐盛的一頓飯。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的交流申請，更加愧疚了。

“爸，公派的名單出來了，最后定的南加州?！鄙蜃厩濯q豫著開了口，“但是......我如果不繼續(xù)讀書的話，其實去這一趟沒什么意義。要不我還是讓給更有需要的人吧？”

沈聰給他夾了一塊rou片，手上還能隱約看出燒傷留下的疤：“你這個年紀就是要出去多看看，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霞聽著放下了筷子，說：“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你就算現(xiàn)在畢業(yè)，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br>
“小霞——”沈聰輕柔地止住王霞的話，接道：“想讀書就繼續(xù)讀，想出去就多轉(zhuǎn)轉(zhuǎn)。反正學(xué)費每年才400，你自己都拿獎金攢齊了。你不是說，如果繼續(xù)往上讀，不但有獎學(xué)金來湊學(xué)費，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