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笑了笑，壓根沒在意逼到他跟前來的人，只遙遙對著那輛馬車道：

“反應(yīng)如此激烈……蘇丞相是你什么人？”

馬車內(nèi)安靜了一刻，而后傳出黑衣男子的聲音，有些壓抑的喑啞：

“……殺了。”

蘇融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很倒霉。還能碰上瘋子。

旁邊守著的幾個仆從面無表情地從腰側(cè)抽出了長劍，看那架勢，全都是練家子，蘇融往后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載自己來的那個馬夫早就跑沒影了，不禁有點無奈。

“我不過多問兩句，你何必如此震怒。”蘇融說：“我朝天子當街殺人，就算你不在意，也要考慮考慮應(yīng)對御史院的參奏吧?！?/br>
劍光本已落到蘇融頸間，此話一出，那幾個仆從生生頓住了動作，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又看向那輛低調(diào)而奢華的馬車。

蘇融看他們的反應(yīng)，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三年不見，越晟竟然能比當年還不講理。

這次馬車內(nèi)沉默得有些久，久到舉劍的幾個仆從開始額間冒汗，好半天過后，越晟才出聲道：“上來。”

既然遇到，那就沒有不見的道理，蘇融一句話沒說，干脆利落地上了馬車，掃視了一圈，不禁皺眉。

車內(nèi)昏暗，窗子上蒙著黑紗，一身黑衣的越晟坐在里頭，愈發(fā)顯得氣氛沉凝。

越晟已經(jīng)將帷帽摘下來了，不亮的光線中，他面容輪廓深邃分明，眉如利劍，目似寒星，除開眉宇間夾雜著的隱隱戾氣，也是個美男子。

蘇融進來后，越晟甚至沒看他一眼，只冷聲道：“名字。”

“方雪闌?！?/br>
越晟似乎有些詫異，終于舍得抬頭看了蘇融一眼。

蘇融安安靜靜坐在他對面，臉龐秀麗，左眼尾一枚淡色紅痣尤為出挑，越晟打量了他片刻，才說：“原來是你。”

蘇融正好奇他也認識方雪闌，又聽見越晟冷冷道：“難怪這么不要臉?！?/br>
蘇融：“……”

越晟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事實上他很想殺了眼前這個人，而至于為什么沒有動手，并不是因為方雪闌的威脅，而是因為……

越晟微不可見地皺眉，再次看了蘇融一眼。

剛才的事情告訴他，方雪闌似乎也認識自己。而在越晟印象中，自己和方雪闌從未見過面，那這個人究竟是如何一眼認出自己的？

被莫名嘲了一通不要臉，蘇融坦然自若，道：“陛下此言差矣，畢竟……”

他輕輕挑眉，往越晟身后看了看，語氣帶笑：“您不也藏了一本？”

越晟：“……”

蘇融好整以暇地看著越晟的臉色變化，在被下令拖出去挖眼睛之前，及時開口補救：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嗯，蘇相風華絕代，仰慕者眾多，陛下想看看話本也不足為奇?！?/br>
他把易書齋小伙計夸自己的話搬了過來，自夸時臉不紅心不跳，仿佛只是在敘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

越晟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丞相曾經(jīng)乃朝廷重臣，這些民間話本編造故事，抹黑蘇丞相形象，孤要將這東西帶回去交給臣子處理?！?/br>
蘇融覺得有些好笑，越晟也發(fā)現(xiàn)自己解釋得太多，反倒顯得欲蓋彌彰，不由得沉下臉，問：“你還想看？”

蘇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隨口道：“想啊?！?/br>
他在思考越晟的變化，若是三年前的越晟被自己識破小心思，大概會一聲不吭地攥緊拳頭，看似要打人，實則紅了耳朵，憋個半天才能說出一句：

“太傅說笑了?！?/br>
而現(xiàn)在蘇融看越晟，沉默穩(wěn)重，對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能不動聲色，如果不是自己了解他，估計也不能發(fā)現(xiàn)那一剎那的情緒變化，肯定會被越晟說的話唬住。

小狼崽子長大了，蘇融無意識地捻了自己垂落下來的一縷墨發(fā)，輕輕捏了捏發(fā)梢，這是他思考時常有的動作。

越晟瞥見他的動作，神情忽然一滯。

蘇融收回心緒，忽然跟前被扔了一本話本，正是越晟藏在身后的那本，天子冷漠無情地出聲道：

“既然你還想看，那就看吧，順便給孤念出來?！?/br>
蘇融：“……”

有必要嗎？究竟是咱倆誰想看？

蘇融默然片刻，還是微微彎腰拾起了那話本，好在越晟還不算太變態(tài)，他藏起來的不是什么風月大全，而是一本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

雖然在蘇融看來也不怎么正常。

蘇融問：“我能不念嗎？”

越晟墨黑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聲調(diào)毫無起伏：“不能。”

于是蘇融無奈地翻開第一頁，草草掃了一眼，果然自古高手在民間，這話本的編纂者，竟然把他身死的原因猜測，滿滿當當羅列了一百零三條。

包括什么“羽化登仙”“地府勾魂”“草木化靈”等等亂七八糟的無稽之談也在其內(nèi)，蘇融隨手翻過幾頁，瞥見上面一條，忽然停了下來。

“其二十三，”蘇融慢悠悠念出聲，嗓音柔和，“蘇相把持朝政已久，手握京城兵權(quán)，勢成鋒芒，恐有浮云翳日之憂，日光漸盛，遂成云開霧散之象?！?/br>
蘇融的聲音稍微停了一停。

這話說得很隱晦，jian臣為云，君王為日，浮云翳日，即為jian臣賊人阻礙朝政，從天子手里奪權(quán)。

而日光漸盛無疑暗指越晟年歲漸長，野心勃勃，不再甘于被蘇融控制。

而這也是蘇融心頭的一根刺。

三年前的那個雪夜還歷歷在目，酒是原本就放在越晟臥房里的，以越晟的縝密心思，肯定會事先檢查過，除非……

里面的毒是越晟默認下在里面的。

原因也正是這話本上所猜測的那樣，蘇融干預(yù)朝政已久，眾臣以他馬首是瞻，對越晟重新掌權(quán)肯定是不利的。

蘇融垂下眼眸，長而卷翹的羽睫擋住了他眸中神色。

也不是沒想過這酒是否是有心人用來暗害越晟，結(jié)果被自己誤喝了。

但，以蘇融對他的了解，越晟根本不會無故喝酒，因為……

越晟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蘇融的思考，他淡淡道：“怎么不念了?！?/br>
“……”蘇融看了他一眼，自己特意挑的這一段來念，越晟卻毫無反應(yīng)，仿佛在聽旁人的故事。

若不是他做的也就罷了，若真是越晟所為，那自己這個一手帶大的皇子，心思可謂深沉狠戾至極。

蘇融翻開下一頁，剛要念，看了看這上面寫的東西，忽然又噎住了。

越晟顯得有點不耐煩：“念啊?！?/br>
蘇融：“……其二十七，蘇相才華出眾，容貌脫俗，為人溫柔良善，可謂絕代風華不為過。美玉出于世當遭覬覦，數(shù)年朝夕，釀就狼子野心。白玉被污，故而碎玉為全?！?/br>
蘇融念完之后，直覺得心情復(fù)雜，一時竟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