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無疑。我拿起其中一錠，只見元寶底刻了孔字，便正是孔家財無疑。

我拿好元寶，在手中掂了一掂，心里得意，便又動身回去。我過院墻時，那討嫌家丁道：“李九，我說罷！他怕是連路也找不見，這不就回來了么？”

我是鐵了心要給他好看，便擲出那錠元寶，說道：“老爺瞧瞧，是你家的么？”

姓孔的拾起元寶，十幾個家丁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指道：“不錯！有孔字銘文，確是老爺?shù)?！?/br>
那家丁曹十終于再說不過，十分泄氣又不肯泄氣道：“哪有這樣的道理——那香還未點(diǎn)上，他便去了個來回？”

我問道：“怎地？我正想問香燃了多少呢！”

孔老爺笑道：“李兄你卻不知。我叫下人來點(diǎn)香，誰知火折子受潮點(diǎn)不燃，正叫人換個新火時，你便回來了！真?zhèn)€是登天如地，踏雪無痕?！?/br>
此時家丁終于哄然，情愿的不情愿的，紛紛拱手，叫我一聲教頭。

往后直到歲旦，我三人一直隱姓埋名，在孔府中做幫閑。我每日天不亮起床，盯著護(hù)院練功，看著看著，便又在躺椅上著了過去，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其實(shí)根本無傷大雅，畢竟那幾個家丁，也不是真心練功，其中有五個，叫作曹十、張四、李九、汪仁和朱光的，最為得寵油滑，整天偷懶，難管得很。我也懶得去管，躺在椅里，只見冬陽和煦，暖意洋洋，伸個懶腰，直道世上再沒比這個更舒坦的事了。夜了則睡在廂房里，焚香熏暖，好不愜意。我那小雷音掛在墻上，也是嗡嗡作響，是想念它那劍侶了。幸而連歡就住在隔壁，他將玉壺冰掛在一墻之隔處，于是雙劍合璧，徹夜和鳴。我趴在枕上，想著與連歡做了劍侶，他雖躺在賽昊飛懷里，卻有一個名頭是與我共享，是天地賞賜，宇宙教化，誰也奪不去。想到此處，我心中妥帖極了，睡時猶帶微笑。

賽昊飛成日同女眷一齊鼓琴，做了梨園中的教頭，也是久違的快意。唯有連歡不顯山露水，自然閑著無事，女眷見他生得潔白無暇，便曉得姓孔的安了什么心思，常常來跟我說，小心你那梅兄弟被老爺賺了去。我說我那兄弟那么大人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自己愿意，他要是不愿，由不得別人。女眷皆是擺手，又說什么，老爺?shù)谋臼麓罅巳チ?，你就是不愿，也有千百種手段讓你從了。我再問，她們卻又吞吞吐吐，不再說清。

心中懷著困惑，又不愿久困籠中，這日我便借了由頭，與賽昊飛攜連歡出去游玩。孔老爺向來是個不管事的，也任由我們?nèi)コ侵袕P混。

時近歲末，福州城中張燈結(jié)彩，魚龍川流，我三人原本并肩走著，人一多著，賽昊飛便走散了。我沒多想地攥住連歡手，他詫異看了一眼，我才匆忙解釋：“沒旁的意思，只是怕你也走丟了?！?/br>
他笑笑說：“這么大的人了，走丟了過會便能跟上，怕什么？”

我訕訕道：“是，是。”正想放下他手，卻驚覺他并無松手之意，我這才喜上眉梢，又胡亂找些話來說。此時一旁正有一人打幡算命，一群孩童圍著他要算，他卻說：“爾等尚未成人，哪里有命哩？一旁去，一旁去！”算命方士都以道家居多，我定睛一看，這人竟是個身披紅裟的大和尚，看著四五十歲，紅光滿面，氣定神閑，竟是得道高僧模樣，不知他怎流落到此處。我心下有趣，便牽了連歡過去，問道：“大和尚，我二人要算命，怎么算？是紫微斗數(shù)，還是八字流年？”

他微微笑道：“不掐指不投簽，我只攜一個布袋，袋中有無數(shù)天機(jī)錦條。你二人不如伸手進(jìn)去，取一張錦條出來，瞧瞧上面寫了什么？”

我笑道：“有趣！拿布袋來！”我這話說著，牽著連歡那手便遞了過去。那大和尚取出一個小臂長的百衲布囊，教我二人伸手進(jìn)去，各自摸出一張錦條來。我展開錦條，上頭寫著篆字，原來是一首詩。我念了出來，便正是：

坐能觀八百，臥耳聽三千。

世間無事客，心內(nèi)大還丹。

寥寥廿字竟寫盡生平，我驚愕之余，又不禁趣味橫生。和尚見我詫異，只微笑道：“我不止曉得你這些，還曉得你李侯爺為何有這等本事，這些機(jī)緣。”

我急道：“你快說來！”

“枉你李侯爺聽高望遠(yuǎn)，卻不知道我們佛家人慣有這些本事么？”

“什么本事？”

“佛家有六種神通，修行至阿羅漢境界，便可得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其中修至大乘者，更可得他心通、宿命通、漏盡通。侯爺你可聽高望遠(yuǎn)，并非是因?yàn)槎窟^人，正是因佛緣甚深，才有這天生的天眼通、天耳通；后來誤用金丹，便又得了神足通?！?/br>
我道：“其他都對，只是一點(diǎn)：李潛本是俗人，從未修佛過?！?/br>
“非是今生，”和尚笑道，“侯爺前世原是少林一蓮下童子，自幼聽經(jīng)念佛，早已至阿羅漢境界?！?/br>
第58章忘了第幾回了

聽到此處，我笑容不禁凝在面上，只因想起了些錯事。

只聽那和尚緩緩道來：“只可惜，你未至大乘，便遭賊人殺死，只好又慘入六道輪回。”

“你怎地又知道這些？”我喃喃問道。

“廿多年前，小僧本與侯爺有師兄弟之緣，一個守丹，一個點(diǎn)燈。侯爺轉(zhuǎn)世后，小僧因受盡苦難，終于修得他心通之法，因此才在此以讖渡人?！?/br>
我握住連歡的手，掌心冷汗盡出，連歡也緊扣我手，竟是有些發(fā)戰(zhàn)。我不知道怎么回和尚的話，賽昊飛正巧從后面迎來，雙手拍上我同連歡肩頭，樂道：“歡弟，避之，你們在這兒做甚？”

我扯開嘴角，勉強(qiáng)笑道：“在抽簽算命呢?！?/br>
“噢，”賽昊飛說，“你算出什么？”

我將錦條遞給他，他通讀一遍，奇道：“神了，確是如此！我也來抽一張?！?/br>
和尚自是歡迎，又請他入手布袋。他抽了一張錦條出來，兀自念道：

明教專門事滅魔，便有功德又如何？

不知清凈光明意，焚心一片空自磨。

我心想，前兩句倒是極對的，只是不明白為何說賽昊飛“焚心一片”？但此時我對和尚的他心通之法已深信不疑，于是暗道賽昊飛也深藏了許多秘密，比如那以其父之心祭鼎，不就是他干的一樁好事？

賽昊飛看了這詩，漸漸斂了笑容，又說：“第一句是極對的，只是不懂后面的判語，想來是你筆力有限，寫不出詩，湊數(shù)罷了?！闭f著他便將錦條反扣案桌上，又牽了連歡手，二人徑直去了。他牽連歡手時，連歡捏了我一下，又將抽到的錦條硬塞到我手中，想是怕賽發(fā)現(xiàn)。我默默收下錦條，他見我接穩(wěn)了，不露端倪，這才同賽離去。

待他二人去得遠(yuǎn)了，我垂首打開錦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