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十九回二

師父說道：“避之，有客求見?！蔽颐τ^去。

那人一見我便跪地拱手，口道：“小人參見侯爺?！?/br>
我匆匆扶他起來，又問：“快快請起。不知閣下為何而來？”

那人站起身道：“小人乃武衛(wèi)府函使，自京師而來，那位親傳口諭，還望侯爺細聽?！?/br>
我道：“原來是皇上口信，大人請講?！?/br>
他連口水也來不及喝，這便朗聲說道：“今渤海一帶倭人作亂，經(jīng)朕細察，便是當(dāng)年火燒少林寺一案余孽未消。須知江湖事江湖畢，朕身居廟堂，無人相助，特來請勿用侯小試神功，前往山東平亂?！?/br>
我深知不可與皇帝糾纏，側(cè)目看連華神態(tài)，也是不妙?？晌沂冀K記掛連歡病話，便是多年前他殺過一個守丹沙彌，那沙彌與如今皇帝一模一樣。我想皇帝大約是來討債的，卻希望他看在我曾為他做了些事的份上，把那要賬之日、清算之時往后推一些。

想了這些，我嘆道：“李潛接諭?！?/br>
接了那諭，我教連華為我收拾包袱，自己則趕往賢劫莊去，要告訴連歡這事。路上遇了幾個教眾，都道連少俠在少主屋里，我便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到了賽昊飛所住苑外，只聽得連歡道：“昊哥，你怎的有一根白發(fā)了？”

“啊？”賽昊飛疑道，“在何處？”

“在鬢邊。”我想他許是用手撫著賽昊飛鬢發(fā)，多少柔情宛轉(zhuǎn)，方才說出這話。

賽昊飛嘆道：“近年教中事務(wù)繁多，只我一個來管。我rou骨凡胎，禁不住熬煎，便也老了。”

連歡道：“昊哥春秋鼎盛，哪敢說那個字！”我聽他這語氣，竟是我從未聽過的嗔怪，且又帶了些歡，藏了些喜，真是比見了菩薩一笑還要稀少的事。

此時我走進院里，隔著竹簾，影影綽綽，只見賽昊飛坐著，一手捏筆管，一手攬連歡；連歡則站著，任他攬自己的腰，又用手去撫他鬢角，銷去那一絲白發(fā)。

“凡人哪有不老的道理？”賽昊飛笑道，“哪里像我歡弟修真煉性。真?zhèn)€是：鬢發(fā)未斑緣有術(shù)，紅顏不老為通神。”

連歡聞言只一笑。

我心神皆是一震，是再聽不下去了，連忙高聲道；“昊飛，歡弟，我來向你們辭行。”

聽得這話，賽昊飛忙道：“避之？你要去何處？”說著便趕來迎我。連歡旋即跟了出來，又用劍鞘撩起竹簾，與賽昊飛一個方便，自己也邁出門來。

我對他二人說：“據(jù)傳山東有倭人作亂，想來是當(dāng)初那逃去倭國俠客所指使?；实蹅鱽砜谥I，事自江湖起，只好由江湖人畢，于是派我前去山東平亂。”

話音未落，賽昊飛面色就頗不好看，他道：“你可想好了？我雖攔不住，可你如今與歡弟做了姻親，再去摻和朝堂之事，只怕……”

我不敢將皇帝討債、沙彌還魂的寒榻病話說與他知，只好嗯啊敷衍。還是連歡解圍：“雖是皇帝口諭，卻沒有旁人知道。不如我一同前去，江湖人只道是我明教除賊，想必更是拜服。”

聽了這話，賽昊飛眉頭舒展，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全，彼此有個照應(yīng)，我也放心。那，你二人風(fēng)馳電掣，早去早回。”

未料這般容易，我正欲說待收拾好包袱，明日便出發(fā)，卻被連歡一手抓住，虛踏幾步，這便一行千里，早出了成都了。

我掙脫他手，暫歇于枝頭，他也只好停下等我。我道：“你這么急做甚？”

他道：“昊哥說了，我二人當(dāng)風(fēng)馳電掣，早去早回?！?/br>
“也沒有這么上趕著罷？再早也不能今日去，明日便回?！?/br>
他不答我，只風(fēng)清月白地乜我一眼，好似我拖了他的后腿。半晌后他才道：“那縱火之人我多年前便認識，他于燒丹煉汞比我更有造詣。眼下鼎不敢盜，我便想找他求教如何續(xù)命。”

我道：“這是去剿匪，恐是沒空讓你敘舊?！痹捴胁挥X帶了怨氣。

他面有微慍：“讓我問了他話，再一并殺了，又有什么要緊！”說著又提氣而去。

我別無他法，只好追上，路上萬里迢迢，竟是一句話也沒再說過。

第37章第二十回一

兩日后，我二人到了山東，到了那倭人作亂的漁村，只見得云暗水黑，鄉(xiāng)人絕跡。我又到官道上打聽，才知倭人駕船而來。那船上載有不下百個倭國忍士，只在殺人奪財時靠岸。鄉(xiāng)人聞言大多四去，留下的則全喪于賊手，可謂慘絕人寰。

彼時我與連歡立在岸上，海風(fēng)獵獵。他白衣如練，烏發(fā)飛散，一張薄寡面容無甚顏色，也不知在盤算什么。我氣也消了，見他不發(fā)一言，只好巴巴往上貼：“你見了你那老友——打算怎么讓他開口？”

他道：“直接問便是。他到這個年紀(jì)，什么沒有？你以為我能拿個物事誘惑他開口么？”

我欲追問，卻見得海霧之中，影影綽綽，隱約可見一艘遠洋船。他瞥了一眼，說道：“避之，跟上?！痹捯粑绰浔泔w身而去。我忙跟上，二人在那船桅桿上落了腳，海風(fēng)猛烈，刮得我臉生疼，兩眼也難睜開。我只得動用耳力，細聽下面人說話，卻是他娘的一個字也聽不懂。正是窩火之際，下方傳來一聲久違的官話。那人道：“既有絕世輕功，又何必藏著掖著，歡兒，下來罷?！?/br>
我望向連歡，他鼻翼輕收，下了決心，又對我點點頭。

我二人一躍到了甲板之上，四周忍士忙拔倭刀相迎，高座上那人一招手，便退卻了他們。

連歡上來拱手道：“娑婆寐，好久不見?！?/br>
我見座上那人，是一個鼻略鷹鉤的年輕漢子，又身著海青色倭袍子，足踏一雙木屐，異裝只增豪情，倒別有一番風(fēng)流。只是連歡道廿余年前他二人便認識，這人今年怎的也該有四十來歲，卻不當(dāng)是這幅容貌。

那人見我好奇，禁不住笑道：“這位便是你如今的兄弟？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別。你連我也不要，怎會與這種凡物相交？”

連歡頭也不轉(zhuǎn)，只輕聲對我道：“此人乃天竺一猴妖與人交合所生，半人半精，會些方術(shù)，因此不自認為俗物。他生性狡猾，你勿要沖動，待我賺他一席話再殺?！蔽衣犓@話，卻見他嘴也沒動，便知道是那傳音入密的功夫。

連歡說完，上前拱手道：“多年前我未開智慧，不懂好歹，因此不與你交；如今我通了人性，處處留情，因此四海皆兄弟了?！?/br>
我聽他這話，竟是有做小伏低之意，專為恭維那娑婆寐。果不其然，娑婆寐歡喜不已，便道：“這么說，如今我要你留在我身邊，你也肯了？”

連歡道：“我二人同為天地靈氣所化，又功法相近，要你我相扶相持，自然是肯的，只是——”

“只是什么？”娑婆寐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