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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是半只未完成的粉雞,畫面另一邊,拿著板刷的人卻不是陸染夏,而是號稱不再碰畫筆的覃苦聲。匡正的表情凝固了。陸染夏在覃苦聲身后,頹廢地叼著半只煙,漂亮的獨眼瞇起來,指著畫面走上去,把煙塞到覃苦聲嘴里。視頻結(jié)束,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匡正沉著臉點進評論,熱評第一條是:小學(xué)五年級時我為了一包小浣熊干脆面給同學(xué)替考被全校通報批評,那時我以為我錯了,十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他媽的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單這一條就有兩千多贊,底下跟著五百多條評論:兄弟好文采[good]你替考的是古文吧?只有我想問視頻里這兩人是誰嗎?明星還是什么名人?你們都認識?同不認識。不認識正常,一個畫畫的,最近上了幾次熱搜。樓上,用詞不嚴謹,這逼根本不會畫畫,畫是別人替他畫的!艸連藝術(shù)都是騙人的!完了,匡正第一次有控制不住局面的恐慌,立即給段釗撥回去:“喂,金刀,”他指示,“先穩(wěn)住客戶,挨個打電話?!?/br>“知道,”金刀那邊已經(jīng)在做了,“老板,有人搞我們!”沒錯,最近萬融臻匯火了,灼了一些人的眼,“同行,”匡正判斷,“但小敦街那個地址怎么流出去的,你給我查清楚?!?/br>段釗眉頭一跳:“會不會是那個哈館長……或者李老獅?”“不,”匡正直覺不是,“他們沒那么大膽子,”無論萬融臻匯還是小先生,他們都不敢得罪,“我先聯(lián)系小先生,你那邊……”說曹cao曹cao到,這個當(dāng)口,何勝旌的電話打進來,匡正捏著眉頭深吸一口氣,切過去:“您好?!?/br>“匡總?!毙∠壬恼Z氣很嚴肅。“粉雞的事……”小先生打斷他:“應(yīng)該是我這邊泄露的?!?/br>匡正愕然。“那個畫室,”他和匡正一樣,先想到這個關(guān)鍵細節(jié),“那天我過去的時候,路上接了個電話,聊了藝術(shù)品投資,也提到了小敦街?!?/br>匡正瞠目:“對方是誰?”小先生頓了片刻:“G&S中華區(qū)的老大。”匡正隨即沉默,G&S確實有背后捅刀的動機,但是……“小敦街不算長,可也是一片不小的居民區(qū),想在這么大的范圍內(nèi)找出一間五十平的畫室,”他搖了搖頭,“不大可能?!?/br>“不,”小先生非??隙?,“你不了解油畫,從稀釋顏料的松節(jié)油到調(diào)色的核桃油,再到最后的光油,每一種都有明顯的味道,而且職業(yè)畫家有些習(xí)慣自己做畫框繃畫布,布面還要上底漆,這個底漆,大多是在室外晾干的?!?/br>“你的意思是……”匡正懂了,“只要派幾個人到居民區(qū)找一找問一問,很快就能鎖定畫室的具體位置?”“不錯,”小先生坦承,“匡總,這件事責(zé)任在我。”不,匡正的頭腦很清晰,競爭對手之間使絆子在所難免,客戶不小心透露交易信息也正常,問題的癥結(jié)在于,覃苦聲背地里替陸染夏捉刀,這么大的內(nèi)幕,他們卻沒告訴萬融臻匯這個合作方!掛斷電話,匡正戀戀不舍抱了寶綻幾秒鐘,隨即換上一副陰沉面孔,攏好頭發(fā)扎緊領(lǐng)帶,開車直奔小敦街。趕到畫室,他特地注意了一下,樓前有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邊上是個廢棄的涼亭,亭子四周確實立著幾塊刷過白漆的畫框,小先生的判斷沒有錯。上三樓,他拍了拍門,鐵門從里面打開,陸染夏正握著手機,表情嚴峻地看出來。“看見熱搜了?”匡正帶門進去,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顏料味兒,“覃苦聲呢?”他來興師問罪,陸染夏卻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出去買菜了?!?/br>買菜?匡正的火噌地竄起來:“他替你談生意,替你買菜,連畫都替你畫了,還要你干什么?”陸染夏垂下那只獨眼,無所謂地說:“沒人真的關(guān)心藝術(shù),熱度很快會過去。”“對,沒人關(guān)心藝術(shù),”匡正告訴他,“所以這個熱搜,是想讓粉雞死的人買的!”陸染夏抬起眼,沒料到事情這么復(fù)雜,確實,藝術(shù)清清白白,但一攪上資本,就成了渾水一潭。“我現(xiàn)在要知道,”匡正指著畫布上那只淌著顏料的粉雞,“這團東西究竟是你們倆誰畫的,你,還是覃苦聲?”如果是陸染夏,粉雞還能活,如果是覃苦聲,粉雞則必死,不光這只雞,連萬融臻匯都會跟著一敗涂地。這是匡正決不允許的:“你少了一只眼,”他問,“根本畫不了畫,是嗎?”陸染夏還是那副桀驁的樣子,轉(zhuǎn)過身,在畫布前坐下。“覃苦聲拿了你一只眼,”匡正難以壓抑怒氣,“所以把什么都給你,連自己的畫都要署你的名,是嗎!”陸染夏從油壺里提起筆,用粗糙的廉價衛(wèi)生紙擦干:“覃苦聲是個天才?!?/br>他顧左右而言他,匡正沒工夫聽他廢話,抬起右手指著他,這時那小子說:“覃苦聲的天才來源于他的殘疾。”殘疾?匡正蹙眉,覃苦聲是殘疾?陸染夏掃一眼調(diào)色盤,隨意挑了幾個顏色,調(diào)都沒調(diào),直接拍在畫布上,啪地一下,大膽而果斷。只這一筆,匡正就知道,他能畫。“他是紅綠色盲,”陸染夏老練地涂抹油彩,“他分不清淺綠色和深紅色,藍綠色和黃色,紫紅色和灰色,等等等等,包括粉色?!?/br>匡正驚訝,這意思是……覃苦聲不可能替他代筆?“我們口中的‘粉雞’,”陸染夏笑笑,“鬼知道在他眼里是什么樣子!”“等等,”這不合邏輯,“色盲怎么可能考上美術(shù)學(xué)院?”陸染夏停筆:“他背了整整一沓色盲本。”色盲本,學(xué)名叫假同色圖,每個人上學(xué)體檢時都見過,那些花花綠綠的動物圖案,對一個根本分辨不出顏色的人,要背下來談何容易?“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标懭鞠陌旬嫴嫁D(zhuǎn)過來,沖著匡正。不,匡正仍然沒懂。陸染夏指著自己畫的那片色彩,厚重、凝麗,兼?zhèn)浞垭u的形神,唯獨缺了某些怪誕的東西:“這里少的那縷‘魂’,就是覃苦聲‘殘疾’的色覺?!?/br>匡正恍然大悟,粉雞不是陸染夏的,也不是覃苦聲的,而是……“你說得沒錯,”陸染夏扔下畫筆,“覃苦聲拿走了我一只眼,所以什么都肯給我,包括他的才華,但是——”匡正知道他要說什么,他還記得那天李老獅來看畫,對粉雞的評價是“有一套獨立的色彩標準”,這套色彩之所以特別,之所以絢麗,正因為它是不正常的,是上帝須臾間犯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