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打扮，又是一個小時，”寶綻看一眼手機(jī),“都這時候了，我排練全耽誤了?！?/br>
“這小事業(yè)心把你強(qiáng)的，”匡正把他的手機(jī)扣過去，“今天不打扮,咱們吃完就走。”

寶綻不信，吸著面條瞧他。

匡正瞥他一眼,低聲說：“我今天不去公司?！?/br>
哦……寶綻明白了,他還過不去“私人銀行”那道坎兒，但沒說什么，夾起一塊白腐乳放到他的面上。

匡正知道他心疼自己,撥了撥碗里的東西，沒什么能給他的，只有已經(jīng)咬了一口的煎雞蛋：“我把清吃了，黃給你剩下？”

“省省吧，”寶綻噗嗤笑了，“怪惡心的！”

吃完飯，匡正果然換身衣服就過來了，說是不打扮，可那個身材、長相，不打扮勝似打扮，休閑西裝配孟克鞋，頭發(fā)松松散下來，口袋巾隨便一塞，就一副風(fēng)度翩翩、有型有款的雅痞樣。

開車到大戲樓，寶綻拎著帆布袋下去，一只腳踏出門，他回頭問：“哥，要不你跟我一塊上去？”

他是怕匡正一個人回家又想煩心事，匡正明白他的心意，但認(rèn)識這么久，他從沒想過介入寶綻的生活，或是結(jié)識他的朋友，他不知道京劇演員是個怎樣的世界。

“來吧?！睂毦`邀他。

匡正沒動，寶綻又說：“來嘛。”

來嘛，就是鐵石心腸也化了，匡正嘴角忍不住往上翹，連忙側(cè)身下車，做好充分的表情管理繞到他身邊。

美輪美奐的大戲樓，上次來是午夜，正午十分站在樓下往上看，日光從檐脊上的吻獸間打下來，有夢幻般的古典美。

匡正跟著寶綻上二樓，高聳的藻井，紅漆的欄桿，窗外投進(jìn)來的光線被古樸的內(nèi)飾一篩，仿佛一眼千年，難以想象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有這樣一個小小的京劇團(tuán)鬧中取靜。

“這里叫如意洲，”寶綻的聲音不大，但在奢華的雕梁下有種別樣的鄭重，“取愿君如意的意思，我是第五代當(dāng)家。”

他是當(dāng)家的，匡正有些意外，他眼里小草般的弟弟，居然扛著這么重一副擔(dān)子，寶綻之前的那些彷徨、無助和掙扎，這一霎都可以理解了。

正是午休時間，弧形走廊上只有時闊亭那屋開著門，寶綻拉著匡正過去：“師哥，給你介紹個人！”

時闊亭正仰在椅背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挺高一個人影跟著寶綻進(jìn)來，他擼了把頭發(fā)走過去，眉頭皺得能把人嚇?biāo)馈?/br>
“電話里打過交道，”匡正見他這樣，一點(diǎn)也不不怵，優(yōu)雅地伸出手，“初次見面，匡正?！?/br>
他帶著投行精英特有的那個范兒，要不是時闊亭身高跟他差不多，真被他這個氣勢壓下去了：“哦就你呀，我們寶綻在外頭新認(rèn)識的‘哥哥’，”他握住那只手，上下甩了甩，“久仰。”

“瞧你說的，”他倆之間有股勁兒，匡正揚(yáng)著下巴，有意把身量拔高，“好像我是什么野路子似的。”

時闊亭覺得他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br>
“呵，”匡正淺笑，“敢情您是家養(yǎng)的？”

寶綻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都不是什么好話，趕緊拽時闊亭的袖子：“師哥你怎么話這么多！”

“哎？”時闊亭不樂意了，“你怎么不說他？”

“人家是客人，”寶綻正式給匡正介紹，“我?guī)煾鐣r闊亭，也是我的琴師，這劇院，”他半開玩笑，“他家的，我現(xiàn)在給他打工。”

這話時闊亭就不愛聽了：“再說一遍，誰家的？”他揉了一把寶綻的腦袋，“什么你家我家，連你都是我家的！”

匡正煩他動手動腳那個勁兒，移開眼睛沒說話。

時闊亭以為把他鎮(zhèn)住了，小酒坑笑出來，不大禮貌地彈了彈他的西裝領(lǐng)子：“這行頭，夠漂亮的。”

匡正低頭盯著他逾距的手，克制地保持了沉默。

寶綻看出他倆不對盤了，拉了拉匡正的衣角：“那師哥，你歇著吧?！?/br>
“得嘞?！睍r闊亭轉(zhuǎn)身翻個白眼，回椅子上瞇著去了。

鄺爺那屋沒人，老人家可能是身子乏，回家了，寶綻領(lǐng)匡正去應(yīng)笑儂那屋，半道，匡正不咸不淡地說：“以后別讓人摸你腦袋?！?/br>
寶綻敲了敲應(yīng)笑儂的門，也沒人：“啊？”

“摸人不摸頭，”匡正嚴(yán)肅地說，“再說了，摸頭長不高。”

寶綻恍然大悟：“我說呢，”沒長過一米八一直是他的遺憾，“我從小就讓他摸，活活摸到大！”

從小摸到大……匡正腦袋有點(diǎn)脹，想說句什么，木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一輕一重，噔噔噔往上跑，跑到樓梯口吼了一嗓子：“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

是陳柔恩，條紋襯衫配牛仔裙，長頭發(fā)扎起來，右耳朵上戴一只很顯眼的耳環(huán)，是一把染血的小菜刀。

薩爽追著她上來，娃娃臉紅撲撲的：“師姐你等等我！”

陳柔恩在樓梯口猛一轉(zhuǎn)身，差點(diǎn)把他從樓梯上擠下去：“再說一遍，我對穿Lo裙的小屁孩不感興趣！”

“我就穿了那一次！”薩爽委屈巴巴，“別人家是為愛裝爺們兒，我是為愛穿女裝，哪個愛得深沉愛得偉大！”

陳柔恩伸出手，在他倆頭上比了比：“你還沒我高呢。”

“我這不是正長身體嘛！”薩爽踮著腳，語重心長地說，“師姐，你別看有些男的一米八幾，好像挺man挺sao的，性取向怎么回事還不一定……”突然，他住了嘴，陳柔恩身后的走廊上正站著一個一米八幾、挺man挺sao的大哥。

陳柔恩順著他的視線回頭，一眼瞧見寶綻，立刻想起時闊亭說那什么“一輩子的放心不下”，心里酸溜溜地不痛快，狠狠沖那邊剜了一眼，“哼”一聲回屋，砰地甩上門。

場面有點(diǎn)尷尬，匡正歪著頭，在寶綻耳邊說：“你這團(tuán)隊可不好帶。”

“那個……”寶綻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指了指陳柔恩的門，“我們團(tuán)的老旦，小陳，很熱心一姑娘，這樓就是她幫爭取來的?！?/br>
薩爽看當(dāng)家的帶朋友來了，特乖地沖匡正笑：“大哥好！”然后蹭蹭鼻子，“哥我剛才不是說你，別誤會哈?！?/br>
匡正看他們團(tuán)這幾個人，一米八幾的只有時闊亭一個，立馬明白是怎么回事兒，會意地笑笑。

“這是我們團(tuán)的丑兒，薩爽，”寶綻很驕傲地說，“功夫一頂一的棒，下次上他的戲叫你來看?！?/br>
“好?！笨镎l(fā)自內(nèi)心地答應(yīng)，這是個有故事的團(tuán)，成員不多，但各有各的風(fēng)采、各有各的性格，好像一盤叫不出名字的中式點(diǎn)心，酸甜苦辣咸，每一口都是滿滿的人情味兒。

薩爽正好問寶綻幾句演出上的事兒，匡正溜達(dá)到一邊，走廊墻上掛著幾幅扇面，他一幅幅看，忽然聽薩爽在背后說：“……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