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便無助得感覺天直接塌了。

后來，是四叔聞訊趕來抱起路瀟去醫(yī)院，并囑咐路沨好好在家里待著不要亂跑。

小小的路沨很聽話，只是坐在客廳窗前的地板上，看外面的大雨。

或許，那是他第一次隱隱意識到，自己心中大如整個世界的父母，其實并不想無所不能。

他們是大人了，他們有自己的世界，所以路沨曾認(rèn)定，他和哥哥才是真正可以互相依靠的人。

***

但后來，他還是不得不離開了路瀟的保護，變得越來越沉默。

中學(xué)時某個補課沒帶傘的周六，雨實在太大，撐傘都擋不住，于是住得近的同桌便邀請路沨到自己家玩——也就是在那時，他第一次接觸到了網(wǎng)絡(luò)游戲。

——紅及一時的射擊游戲cs（反恐精英），各色槍支對那個年紀(jì)的男孩子來說都極具吸引力，但它卻也是老師口中的電子鴉.片和洪水猛獸。

可離奇的是，他居然發(fā)現(xiàn)，同桌電腦里的cs，是對方父親主動同意裝的。

這簡直超出了路沨對世界的認(rèn)知，那個叔叔卻笑著揉揉兒子腦袋：“我是怕你小子眼饞，還沒成年就跟人跑去網(wǎng)打游戲怎么辦？所以還不如就在家里玩，你老子還能看著你，讓你控制點時間——對了，別給你媽知道啊，我怕她把我們爺倆都趕出去睡天橋?！?/br>
“爸你不是說我下次考進年級前兩百就跟媽直說嘛?！蓖酪煌ūг梗迨鍎t笑得有點尷尬：“這不是我前天在廁所偷偷抽了一根，被你媽發(fā)現(xiàn)了嗎，她正好在氣頭上，所以……你下周月考恐怕得考進前一百才行了?！?/br>
同桌居然不懼怕父親，還正面抗議:“說變就變這不科學(xué)——”

叔叔見狀只好回答“那我過兩天給你媽買條項鏈，再跟她好好保證保證”——父子倆做賊似的合計、如何才能讓mama同意兒子每周末玩兩三個小時游戲。

再普通不過的家庭場景，路沨卻坐在那兒，逐漸聽得有些出神。

他曾看到人在網(wǎng)上說：從小我父親就代表著絕對權(quán)威，他身材高大、不聽道理、令人恐懼，隨時都可能使用暴力，更不允許家里有任何事不順著他，所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個小孩，他的父親竟然溫柔、幽默、通情達理、偶爾會溺愛溺愛孩子，甚至還深愛著他的母親，那他究竟會有多幸福？

路沨愣愣地想起這段話，居然在同桌面前不敢抬眼——就像他知道，答案或許就在自己眼前。

從那以后，他就和同桌越發(fā)熟絡(luò)起來，偶爾也會和另一個男生一起，被約著去他家玩。

那是他第一次擁有朋友——路沨經(jīng)常看他倆玩游戲，自己卻高冷得不碰。

“你怎么不玩？”那個叔叔總是說，“小斌，宇澤，你倆欺負(fù)人??？”

路沨也總是沉穩(wěn)地回答，沒有，自己只喜歡看。

兩個同學(xué)玩笑他“我們年級第一潔身自好，都是靠意念打游戲的～”，直臊得他忍不住跟他們打鬧了，他們才趕鴨子上架，讓他也來試試。

那回月考，小斌剛好考了202名，據(jù)說他回家悶頭做了一晚卷子，他mama便嘴硬心軟，沒跟父子倆計較這些，還經(jīng)常準(zhǔn)備水果招待孩子們。

大半個學(xué)期過去，路沨總共就玩過三局完整的游戲，但又一個下著大雨的傍晚，一直忙于工作的路成業(yè)卻不知在哪聽說了這件事，還直接找到小斌家里來，進門就一把拉過他，氣得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連串動作幾乎堪稱熟練，兩個同學(xué)都看呆了，小斌父母也連忙拉住情緒激動的路成業(yè)，實在勸不住了，兩個中年男人便直接在樓道里吵了起來。

小斌爸爸說：“男孩子10多歲是最敏感的時候，你怎么能當(dāng)眾打他？”

路成業(yè)看得出來這家人條件不錯，卻不如路家，至于他們的孩子，那就更不如路沨了——所以，他的聲音比對方更大：“你們怎么教育的孩子，帶著我兒子打游戲？！難聽的話我不想多說，請你放開我兒子。”

小斌爸爸把路沨護在身后，就像動物愛護著同類幼崽的某種本能，但路成業(yè)仍舊生拉硬拽把他帶走，還留下一句“你們也就只能教出差生了”。

樓道里，小斌爸爸激動得吼了句“1400多人我兒子200多名成績這么好怎么就差生了！”，路成業(yè)把路沨拉進電梯，氣還沒消：“聽到?jīng)]？他兒子200多名！以后也就能考個普通211！”

他嘲笑的意思溢于言表，路沨卻安靜地站在一旁，開口像是也想要譏諷什么：“我這次年級第2，差第一名40多分?！?/br>
樓外的雷鳴聲密集起來，路成業(yè)的臉色剎那間一變，顯然也是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奏。

但路沨卻習(xí)慣了，只是低頭自嘲地笑笑——果然，路成業(yè)立刻開始斥責(zé)“你還有臉笑”，從此路沨便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再有朋友了。

一樣的雨夜里，chuy聽他講了這么多，卻沒怎么抓住重點。

【臥槽你能考年級第2？？】

【那你畢業(yè)來上海讀大學(xué)嗎我請你去看東方明珠？】

說著，chuy又瑟瑟發(fā)抖：【噢不對……你應(yīng)該是去讀北京的學(xué)?！?/br>
路沨回了句“或許”，chuy問：【那你就沒再跟你朋友聯(lián)系了？】

路沨說：【不在一個班了，我爸也不允許。更何況我爸當(dāng)著人父母面罵人差生沒家教，有點尷尬】

【他們估計挺討厭我的】

【宇澤籃球打得好，他們有不少朋友，沒有我，他們肯定能更開心】

chuy卻想了一會兒，回他：【可是我覺得，你那個朋友既然只帶你倆到他家玩，那在他心里，你們?nèi)齻€肯定關(guān)系不一樣，或許還有很多事……你其實沒發(fā)現(xiàn)】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你不如也抽空多運動運動，對你的病會有幫助】

路沨愣了一下，回：【什么??？】

他沒提起過這個，chuy為什么會知道？

對方趕緊解釋：【你別介意啊……你之前不是出現(xiàn)過不好的想法嗎，加上你這些容易心情低落、覺得別人沒了你更好之類的癥狀，所以我猜的】

【沒關(guān)系的小兄弟，生病了就跟感冒打針一樣正常，你有什么事就找我說，我有效apm（手速）300，專業(yè)陪聊，反正咱倆現(xiàn)實中也不認(rèn)識】

【雖然我知道你是真的很愛我崇拜我】

【……】路沨無言以對，【大神，你是不是太自戀了？】

chuy的下一句話卻與他同時發(fā)了出來：【我不是占你便宜啊，其實你把我當(dāng)哥哥也可以】

這個詞讓路沨的睫毛顫了顫，一時不知道該往哪看。

哥哥？

對，他的哥哥，他分離了很多年、也思念了很多年的哥哥，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