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疤瘌一樣的痕跡，還只集中在腿根和腳踝，拍花子的說是凍傷，他竟然信了。

他又問偵探先生：“他這時候多大？記得多少？”少爺寄希望于小啞巴因為年幼而沒有留下陰影，問完少爺才發(fā)覺自己問的無用，從他小就開始這樣對他，長大了又怎么可能停呢？如果小啞巴心里壓著這樣的事，就難怪他的種種反常。

偵探先生搖頭，其實打罵都是小事，麻煩的不止這一件：“小少爺未必記得全，但肯定是有印象的，他們給拐來的孩子都灌了藥，傷腦子的，”他看到少爺把小啞巴腿間暴露的照片揉皺了攥在手里，“小少爺有啞疾，賣不出去，他們怕他跑，灌的只會更多，所以，小先生記得多少，不好說?！?/br>
少爺忽而覺得自己可笑，真是做盡了無用功，費勁心思的治愈小啞巴的傷，現(xiàn)在揭開好不容易結(jié)痂的傷口也要追問他的過往，卻不知道疤根本不是落在他的腿上。

小啞巴的癡傻遲鈍，多疑自卑，毫無防備和天真乖巧，還有其他他拼命保存下來的僅剩的美好品質(zhì)，竟然是竭力爬過了這樣的苦難，是艱難又幸運的最后一點禮物，現(xiàn)在全都留給少爺了。

真相既白，帶著憤怒和心痛的少爺決定快刀斬亂麻。

小啞巴性格已經(jīng)是悶住了的葫蘆，要他自己走出來不知還要等多久，如果少爺放任不管，他早晚要自暴自棄的沉淪，就當(dāng)行使買家的權(quán)力，少爺自作主張，非要用點暴力手段把小啞巴從泥潭里拽出來。

而這個小傻子，本能和慌亂之間，竟然想出這種辦法來攔他。

少爺并不是不想，可小啞巴是個被親一口都羞成一團的人，每次碰他他下意識的顫抖也不是怕癢或者少爺想的其他旖旎理由，這事或早或晚，總歸不該在此刻。

少爺見他逼的這樣急，倒覺得自己真像個蠻不講理、迫人就范的強盜。

于是少爺嘆笑，把小啞巴半褪的衣服拉好，順著淚痕慢慢親吻他的臉。而感受到少爺無奈的溫柔后小啞巴哭的更兇，淚泡濕了睫毛，在他臉上，帶著柑橘味雪花膏的香。

——你不記得了對不對？只有一點點印象對不對？我們?nèi)土P他，然后過了今天，就徹底忘掉好不好？

小啞巴拼命搖頭，不好，不好，我害怕，少爺，你在這里我才害怕，你見過連我都不記得的事之后，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喜歡的，喜歡的，我的小啞巴，怎樣都喜歡。

小啞巴用力摟緊少爺?shù)牟弊?，少爺于他從來恩多過愛，感激勝過喜歡，他過早停滯的腦袋無法理解為什么他也有好運氣碰上少爺毫無理由的憐憫與疼惜，所以他總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少爺買來的東西而對他言聽計從，總在少爺想從他身上得到血或者rou的模糊想法里掙扎碰壁。至于那些得寸進尺的脾氣，他實在想不通，于是向來忽略。

他不夠聰明，不會講話，聽不到任何聲音，沒有記憶，沒有讀過書，遇到少爺之前連家都沒有，小啞巴曾經(jīng)在夜里偷偷慶幸自己的臉還算好看，否則不會幸運的被少爺買下。

但此刻福至他的心靈，小啞巴突然從少爺?shù)膽驯Ш陀H吻中獲得了面對荊棘的勇氣，他用來逃避苦難的靜默世界里終于出現(xiàn)了少爺?shù)牡谝痪鋹壅Z，是伴著他的哭腔和少爺?shù)牡蛧伆l(fā)生的奇跡。

這太快了，小啞巴臉上帶著淚，愣愣的空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慌亂的心緒因為少爺而漸漸和緩，讓他在淚水里也有閑心祈求上天收回這個奇跡，換取在過去的某次痛苦中能有一縷吹過少爺也吹過他的風(fēng)，代替他們早早相擁。

第10章后后七分之一

21.

少爺親親小啞巴的淚痕半干的臉：“好了？”

小啞巴捂著耳朵點頭。

他還沒從佛祖顯靈或者菩薩施恩之間做出選擇來解釋他失而復(fù)得的聽力，現(xiàn)在他聽得見了，雖然不太能聽懂，但可以回應(yīng)的很快。

少爺這句話音節(jié)短促，唇語簡易，兩人默契，所以并沒有往“恢復(fù)聽力”這種離奇的理由上想，他把小啞巴哭亂了的頭發(fā)理好，說他：“商量商量行不行，你這三天鬧一次，知道的說我們倆越鬧越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買了你整天虐待你呢……”

小啞巴坐在少爺腿上，他把捂耳朵的手放下來，碰了碰少爺?shù)哪槪贍斝Τ隽寺?，靜默中比著手語：“別裝傻，說，好不好？”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少爺?shù)男β暋?/br>
少爺曾經(jīng)說喜歡看他笑，于是小啞巴經(jīng)常笑，少爺給他買的第一件衣服是裙子，所以哪怕后來小啞巴知道裙子是女人才日日穿的，他還是喜歡。

習(xí)慣了少爺說什么就是什么，此刻小啞巴忽然想起，少爺買下他那天向他彎腰伸出手時，背著刺眼的陽光，笑的像今天這樣好看。

原來笑聲是這樣的，小啞巴想，他也喜歡看少爺笑。

他點點頭，算是對少爺提議的認可。

又變得這樣好說話了，之前的偏執(zhí)和倔強不知道被他藏進了什么地方，少爺嘆氣，低聲嘟囔：“到底怎么養(yǎng)的，怎么越來越歪……”

小啞巴模模糊糊感覺到少爺?shù)牟粷M，紅了臉低了頭，逃避現(xiàn)實。

少爺卻不打算再耽誤了，他讓小啞巴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且堅定：“你如果實在不想，就呆在車上，我馬上回來，可是……”少爺握著裙耗—霖朳誤飼騮鎏欛姒靶小啞巴的手貼上他自己的心口，“你真的不去嗎？”

砰、砰砰——

少爺找到小啞巴的時候，他遠不如現(xiàn)在鮮活真實，那只難以熬過寒冬的幼崽一旦離開少爺?shù)谋幼o，轉(zhuǎn)頭就會死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少爺其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給小啞巴捏造出來一點正視他自己的力氣，逼迫和強推源自少爺心底的不確定，如果小啞巴連眼下這一遭都邁不過去，又遑論將來種種。

車里靜默無言，少爺想自己是否太過急切，可近日枝節(jié)橫生，又逼他不得不加快步調(diào)。

好說歹說，先兵后禮，少爺已經(jīng)用盡了辦法，小啞巴的遲疑迫使他的耐心即將耗盡，可就在少爺放棄繼續(xù)說服他的前一秒，小啞巴反握住了他的手。

他攥緊了的心因為這動作又驟然放松下來，少爺拉著小啞巴下了車，他們一步一步走過泥濘的路，手沒有分開過。

22.

破敗、四處漏風(fēng)的房子里，小啞巴站著，看這個因為常年虐待孩子，吸血咬人而牙齒泛著黑的男人被少爺踹翻在地。

當(dāng)時價錢出的不算高，所以拍花子的人料定少爺大概率不會為這么個又傻又呆的啞巴多費心思，買回去玩兩天再丟開手，也不會對他的身世來歷過度關(guān)心。

所以現(xiàn)在他顫顫巍巍爬起來，不明白為什么少爺會轉(zhuǎn)頭來找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