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不遠(yuǎn)。路過急診，里面燈火通明，不少人還排著隊(duì)。

跟著指示牌走到住院部，又對照著床號找到了病房。

站在病房門口，聞簫停住。

病房里有兩張床，一張空著，另一張病床上，芽芽正靠著枕頭專心看動畫，頭上編的小辮子和別的粉紅色發(fā)卡整整齊齊。

電視掛在墻壁上，聲音開得不大。

床邊的陪護(hù)椅里，池野斜倚著，已經(jīng)睡著了。陪護(hù)椅又窄又短，容不下池野，他以有些別扭的姿勢，長腿支著地，渾身透出疲倦。

聞簫輕聲走了進(jìn)去，見芽芽轉(zhuǎn)過頭看向自己，他在唇前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噓——”的手勢。

芽芽回頭看了眼她哥哥，彎著眼睛，也學(xué)著聞簫做了“噓”的姿勢。

走到病床邊，聞簫伸手摸了摸芽芽的額頭，還是燙手，低聲問，“難受嗎？”

芽芽用氣聲說悄悄話，清澈的眼睛亮亮的：“可樂哥哥，我不難受，而且我不用做作業(yè)啦！”

說著話，她咳嗽了兩聲，臉發(fā)紅。

池野醒了。

他睜開眼，視線落在站在床邊的聞簫身上，有兩秒的出神，回過神來，“你來了？”

嗓音沙啞得厲害。

聞簫把書包放下，“你回去睡覺?！?/br>
池野下意識回答：“我——”

聞簫重復(fù)，語氣甚至算得上強(qiáng)硬：“你回去，洗澡，吃飯，睡一覺?，F(xiàn)在是晚上七點(diǎn)，你凌晨兩點(diǎn)再過來。”

池野站在原地沒動。他注視著聞簫，眼底有無數(shù)情緒在翻涌，最后通通被他壓在了最深處。

“好?！背匾罢f完，喉結(jié)動了動。

聞簫喉口跟著發(fā)澀，再說話時，嗓音軟了幾分，“我陪著芽芽，不用擔(dān)心。”

池野視線半寸沒有移開，眼神近乎貪婪地打量聞簫。他點(diǎn)頭，“我不擔(dān)心。”

聞簫觸到他的眼神，仿佛被其中的火星燙了一下，別開視線：“那你回去吧，注意安全?！?/br>
在池野往外走了幾步后，聞簫又出聲叫住他，“池野?！?/br>
池野回頭，走了過來。

隔得近，池野眼睛里的紅血絲更加明顯，他雖然強(qiáng)撐著，但身上透出的疲憊全然掩藏不住。

兩人站得很近。

池野發(fā)現(xiàn)，有些本能是無法遏制的。

就像他明明只是跟聞簫這么近距離地站著，心臟都比平時跳得厲害。他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抱他，想要再靠這個人更近一點(diǎn)，想跟他說話，甚至想把一整天積攢的、亂七八糟、根本理不清的情緒和想法通通告訴這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會這么想他。

甚至在從淺睡眠里被驚醒，睜開眼的第一秒看見他就站在那里時，心里迸開的喜悅像原上的野草一般瘋長。

余光看見聞簫藍(lán)白色校服的拉鏈下滑，池野垂眼，幫他把拉鏈拉上去了一些。

這個動作仿佛打破了某種微妙的平靜，下一秒，聞簫伸手捂住了芽芽的眼睛，同時，他傾身，吻在了池野的嘴唇上。

很重的一個吻，明明只停留了短短幾秒，卻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了疼。

第五十八章

池野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電視機(jī)里動畫片的聲音。外面有小孩兒的哭聲傳來，夾雜著家長的安撫和醫(yī)生的問詢。聞簫取下黑色書包,坐到了陪護(hù)椅上。

藍(lán)色的坐墊上仿佛還殘留著池野的體溫。

芽芽坐在病床里,歪頭疑惑地問，“可樂哥哥，剛剛你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

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不能說實(shí)話，于是聞簫花五秒編出一個理由，“我想比較我的手掌和芽芽的臉誰大誰小。”

“原來是這樣！”芽芽沒輸液的那只手捧住自己的臉，笑起來的眼睛跟池野有幾分相像，眼尾都彎出一點(diǎn)弧度,她自信道，“我,肯定是我的臉比可樂哥哥的手掌大！”

聞簫把手掌遞出去：“我的手掌更大,我贏了。”

“啊，怎么是這樣?！笔卮蛄柯労嵉恼菩?，芽芽不得不接受自己輸了的事實(shí)，她又跟聞簫商量,“可樂哥哥，柜子里有小餅干,我可以吃一塊嗎？”想了想又補(bǔ)充,“哥哥說那種餅干小朋友可以吃，吃了不會對身體不好也不會變傻?！?/br>
從柜子里把印了卡通熊貓的餅干拿出來，聞簫細(xì)心拆開,遞到她手里，“喝水嗎？”

“謝謝可樂哥哥，我不渴。”說著，芽芽小口小口地吃起餅干，一邊含糊說道，“餅干是哥哥特意去買的，平時哥哥都不給我買，說吃了就會不好好吃飯，不吃飯會長不高?！?/br>
聞簫贊同：“你哥哥說得對?！?/br>
床頭的抽屜柜里池野買的東西很雜，濕巾抽紙零食水果，分開放的牙膏牙刷和毛巾，另外還有兩本故事書、兩本一年級課本。把東西整理好，再看芽芽，發(fā)現(xiàn)她低著頭，餅干還剩半塊在手里，卻沒再繼續(xù)吃。

聞簫出聲叫她的名字：“芽芽？”

芽芽抬頭，嘴角站著餅干屑，紅著眼睛，哭腔很重：“可樂哥哥，我不該生病的，哥哥每天都好忙啊，我不該生病的嗚嗚嗚。”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池野在的時候一直忍著，芽芽捏著餅干，越哭越厲害，一抽一抽的，鼻尖很快紅了。

聞簫拿紙，垂眼幫她把淚擦干凈，“我們芽芽也不想生病，不是故意的，所以不要自責(zé)，也不要哭?！彼惶珪逍」媚铮銖?qiáng)又?jǐn)D出兩句，“你好好治病、好好吃東西睡覺，病好了就可以出院回家了?！?/br>
芽芽睫毛濕漉漉的，抽抽噎噎，“醫(yī)生阿姨說哥哥不關(guān)心我，哥哥不說話，都沒有跟醫(yī)生阿姨解釋。醫(yī)生阿姨不知道，哥哥好忙的，晚上都沒時間睡覺，哥哥真的好辛苦。我不該生病的，mama也在生病，哥哥好累……”

想起池野發(fā)來的微信，聞簫心頭一澀。他放緩語氣，輕輕捏了捏芽芽的鼻子，“別人怎么說你哥哥沒關(guān)系，只要你理解他，他就不會傷心難過?！?/br>
芽芽點(diǎn)點(diǎn)頭，又用手背胡亂擦了眼睛，“我不哭了，哥哥在的時候我都不敢哭，我怕哥哥跟我一起哭?！?/br>
聞簫呼吸微緊：“一起哭？”

芽芽朝聞簫招招手，等他靠近了，小聲說悄悄話，“我不告訴別人的。我以前半夜發(fā)燒，哥哥帶我去醫(yī)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排隊(duì)，那時候好冷好冷。我難受，就哭，哥哥抱著我，跟我一起哭了起來。我看見他哭，我就不哭了，哥哥哭起來好可憐啊，我以前從來沒看見哥哥哭過?！?/br>
她說話還有一點(diǎn)不明顯的鼻音，“哥哥很辛苦的?！闭f完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真的很辛苦。等我長大了，我照顧哥哥，不讓他辛苦。”

聞簫輕輕吸氣，緩解心尖喉口涌出的澀痛，又碰了碰芽芽的額頭，“嗯，芽芽很快就能長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