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什么？”

“發(fā)現(xiàn)他是自己走出去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他逐漸暴躁，“癱瘓八年的人，就算醒了，他自己會走路？況且他才進入微意識幾天！”

“可是，監(jiān)控真的是那么顯示的……而且……”

“而且什么？請你，快一點，說話?！彼麖氐资チ搜菁肌?/br>
“王玨一年前不就懷疑有微意識傾向了嗎？他醒了您怎么這么驚訝……”

“一年前？你再說一遍。”他放緩了呼吸。

“就是他聽見他女朋友說要結婚時候，他哭了呀……”小護士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您難道不是知道這個才加的脊椎輸藥，做促醒準備嗎……”

一年前。

得知這個八卦消息的護士們你推我搡，終于派出一個人紅著臉去找李微說。結果那護士到了跟前覺得上來就八卦有些跌份，又不想太快結束話題，就先扯東扯西談些風花雪月，扯得太遠把這事拋到腦后去了。

等晚上他再去病房時，那滴淚早已飄在空中，留下一點鹽漬，無跡可尋。

“好，好?！眲倓偛诺弥嫦嗟睦钗鈽O反笑，深吸一口氣道：“你先發(fā)一張視頻截圖，再把所有樓層拍到他的監(jiān)控打包好發(fā)我，現(xiàn)在。”

隨即掛了電話，猛地一踩油門。

李微進入市區(qū)，開到把車草草停在路邊，打開電腦查看護士發(fā)來的監(jiān)控截圖，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眉眼。視頻里王玨穿著一身病號服，走得踉踉蹌蹌，卻飛一般在每個鏡頭前飄過，最后從后門消失?？擅客硗醌k都于病床上演一出歲月靜好，倘若不是神仙相助，唯一的可能就是——自行復建過。

“靠?！崩钗⒃谒南聼o人的車里繃緊了牙關，咬得喀啦作響，“早他媽|的醒了?！?/br>
我可真小看你了！王玨！

他咬著牙迅速黑進了后門附近街道監(jiān)控，一身純白病號服顯眼得很，加上時間估計，很快鎖定了范圍，啟動了油門，隱入黑暗中。

“呼——呼——呼……呼……”

王玨閉上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巷子里扶著墻，狂抖不止的小腿肚盡力支撐著能量耗盡的身軀，大口大口地想把自己從窒息中解救出來。腳底不知何時在暗處踩了幾處尖銳的雜物，已被血濡得又濕又黏——他沒有鞋子。他潛伏已久，用自己腦中有關植物人的知識騙過了所有人。他本來有更周密的逃亡計劃，但李微親口表明了殺意，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殺他，不過此時他的醫(yī)生的確不在醫(yī)院，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機會。

“唔……”他挖出一小塊嵌進腳底板的碎玻璃渣，疼得皺著鼻子仰頭。處理完他又扶著墻往前走，發(fā)現(xiàn)剛剛不小心把手指也劃破了?？伤桓彝?，不敢以殺手的嗅覺作賭注。他等了好久才找到換班的時機，這時李微說不定已經接到消息……

四下寂靜，他屏住了呼吸。

有腳步聲！

他靠著墻，強忍著疼痛，豆大的汗珠滾落，從下巴上成群結隊前赴后繼地逃走。

幾十秒后，腳步消失了。

但愿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他又等了幾分鐘后，確認再無聲息，便瘋一樣地一瘸一拐往前跑，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可夜半三更，動物都已歸巢，他身體實在不允許了，只能看好地形，在馬路旁的攝像頭下走進一家旅店。

“您好，請問……后門在哪里？”雖然有稍加練習，但他說話還是不太連貫。片刻過后，他從旅店的后門出來——后面一家24h的便利店是他的最終目的地。

“你好……我想向您求助……能借一步說話嗎？”他沖柜臺的老板娘氣喘吁吁道。

那中年女子反復打量他后，最后還是將他帶到了后面的儲貨間。

“小伙子，你這是身體有病吧，咋穿著睡衣，呀，還沒穿鞋呢。不用去醫(yī)院看看??？”老板娘十分熱情，一臉關切。

“您聽我解釋，”王玨盡量不去聽劇烈運動后腦袋中的轟鳴聲，“我有一些原因現(xiàn)在不能去醫(yī)院。”

原因是我的主治醫(yī)生想殺我，我說了你會覺得我可能有精神疾病。

“我……能不能在您這呆一晚上？我睡……地上就行?！蓖醌k努力將自己的舌頭捋直，又邏輯清晰地補充道：“我不是小偷，只是走投無路，您可以將屋子反鎖，我明天一早就離開?！?/br>
“我也不是逃犯，您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把屋子鎖起來然后報警，警察來之前讓我呆在這就行，也能確保我的安全?！彼吡Φ卣驹趯Ψ降慕嵌葋碚f服她，還想補充些什么，就被老板娘打斷。

“行，小伙子，我相信你。員工都睡著了，也只能就委屈你在這躺一宿了啊?！?/br>
“謝謝您?！蓖醌k由衷地感謝，“對了，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電話?！?/br>
“好，我給你拿去啊?！?/br>
他緩緩蹲下來，在老板娘回來之前還得支棱起透支的身體。他一五一十地琢磨著，大腦飛速工作，首先得先找地方落腳，好安排以后的事宜。李微是個殺手，得有周詳的計劃……雖然不想糾纏，但自己身無長物，甚至光著腳，必須得給“前女友”打個電話，要回自己的東西。外面的世界變得太快了，八年過去，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已經被那個人給抄了。

他想完這些事情，只用了一瞬間。腦子過于靈光的人愛好常常是思考，擅長捕捉細節(jié)，同時承受枯燥的能力也比常人更差。

這種久違的有事可想的感覺讓他長呼一口氣。

老板娘回來給他遞了個手機，還給他拆了個酒店一次性拖鞋。他虛弱地連連道謝，接過手機。被街道監(jiān)控和共享單車震懾的王玨終于見怪不怪了一回：這手機倒是沒什么變化，他昏迷前就已經有觸屏iphone了。

“哦，這是最新款的，你這樣開?！崩习迥锟此l(fā)愣，上前一伸手，像翻書一樣把手機翻開，變成兩倍大的屏幕顯現(xiàn)出開鎖識別的標志。然后她一伸脖子看了手機一眼，手機便開鎖了。

王玨：……沒事，至少沒發(fā)明出虛擬機。

折疊和觸屏的結合。面部識別。

他在新鮮的同時心里快速默默記下。

“你先打啊，有事叫我?！?/br>
“那個……要是有人來問，”他輸入一串號碼，“您就說沒看見我行嗎。真的謝謝您?！?/br>
“哎，”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好?！?/br>
待她出去，他才慢吞吞又遲疑地摁下了撥號鍵。

他提起一口氣，坐直凝神。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Sorry……”

他立刻掛了。

雖然已有預感，但巨大的失落感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剛被陌生人幫助的溫暖被一掃而空，讓他有點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