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軒看在眼里，出聲問道：“陛下是想到什么了嗎？”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見狀，賀林軒道：“您請直言。從您口中知道，總比日后從別人口中知道要好?！?/br>
天順帝還是開不了口。

面對賀林軒，他實在沒辦法做到坦蕩無遺。

他自己就是男人，再清楚不過，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忍這樣的冒犯。

而他并不愿意因為一些往事破壞他和賀林軒的君臣之情，更不愿意破壞李文斌安穩(wěn)幸福的生活。

反而是賀林軒，被他這副糾結(jié)的樣子逗笑了。

“陛下這么害羞……讓我猜一猜。莫非，陛下當(dāng)時發(fā)過宏愿，長大了要娶勉之？還是說過非卿不娶之類的話？”

天順帝：“……”

他幾乎繃不住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

古怪地看了一眼賀林軒，天順帝不由懷疑對方的偽裝，是不是已經(jīng)天衣無縫到連自己都看不透的地步。

而賀林軒又一次語出驚人：“陛下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更不用因此對我感到抱歉或是為難?！?/br>
天順帝驚疑不定，“林軒的意思是……？”

賀林軒：“勉之有多好，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很優(yōu)秀，受得起任何人的傾慕。就算這個人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我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好意外的。”

天順帝：“…………”

早就聽何諺抱怨過這位總把夫郎掛在嘴邊，一有機(jī)會就夸上天的本事。此時此刻親自領(lǐng)教，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低估了賀林軒的不要臉。

天順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他像是終于認(rèn)輸了一樣，放松了一板一眼的坐姿，說：“當(dāng)時年少無知，確實說過一些話……林軒，你跟我說實話，你是真的不介意，還是糊弄我的？”

他放低姿態(tài)，希望能得一句真心話。

賀林軒感受到了他的用心，笑笑道：“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和勉之還沒成婚的話，我會擔(dān)驚受怕，甚至吃醋到酸死。但是現(xiàn)在……”

他微微一笑，想到那個人眼神不自覺就變得溫柔。

“陛下，我敢用我的一切打賭，除我之外，他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就算您貴為天下之主，也一樣?！?/br>
“……”

天順帝簡直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了。

無言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話：“你可真夠不要臉的?！?/br>
賀林軒揚(yáng)眉一笑，拱手道：“陛下謬贊了，不敢當(dāng)。”

他臉上的得意完全不加掩飾，看得天順帝真想翻他幾個白眼。

不過到底還是端著九五之尊的儀態(tài)，忍了下來。

他喝了一口茶水，平復(fù)了一下心緒，說道：“就是你說的那么回事?！?/br>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父皇確實有過類似的想法，甚至可能和太傅有過一些默契?？上В仪蟮酶富实目陬^承諾后沒多久，他就……”

想起早逝的父皇，天順帝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

他看向賀林軒，轉(zhuǎn)開話題道：“林軒這么聰明，想必也猜到朕當(dāng)初對你有過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吧？”

賀林軒點(diǎn)頭，確實如此。

觀他形容，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但話說到這個份上，天順帝也無意遮掩。

他道：“如果不是老太傅暗中斡旋，我一出京城就死在陳賊手里了。后來……”

想到陳賊對李家的構(gòu)陷，他面露苦笑，接著說：“師兄一家被流放出京后，就沒了音信，生死不知。直到莫家老叔去世，我方知曉他們的下落?！?/br>
“當(dāng)時我自顧不暇，知道他們過得還算安穩(wěn)，便無意將他們卷進(jìn)這場勝負(fù)難料的爭斗之中。而那時，你與你夫郎才成婚不久。你的出身和經(jīng)歷，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將杯中茶水飲盡，天順帝嘆道：“有道是英雄不問出處，朕拘泥于門戶之見，卻是淺薄了。”

“但是林軒，不管你信不信，朕可以摸著良心說，朕當(dāng)時做這些，不是出于一個男人對哥兒的感情。而是為人子，為人友，為人主，朕理應(yīng)如此。你明白嗎？”

“我明白。”

賀林軒輕嘆一聲，給他斟茶，斂眸道：“于道義而言，您沒有做錯。于情理而言，我當(dāng)代勉之與阿兄，謝過陛下的維護(hù)之心?！?/br>
天順帝受了這句謝，捏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最終還是忍不住喟然長嘆道：“沒想到，朕會與人說這些話，這個人甚至還是林軒你！真是……不可思議。”

賀林軒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本來以為我會吃醋，沒想到聽君一席話，反而釋懷了?！?/br>
天順帝奇道：“為何？”

難道他堂堂帝王之尊，連讓他吃一下醋的資格都沒有？

這未免太過狂妄了吧！

賀林軒說：“因為你是一個好人。”

天順帝：“……”

看他握緊了茶杯非常想往自己臉上砸一個的模樣，賀林軒笑出聲來。

這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在他看來，天順帝是個相當(dāng)理智且有底線的人。

哪怕李文斌的夫君真的是一個不堪入目的殺牛賊、目不識丁胸?zé)o點(diǎn)墨的鄉(xiāng)間獵戶，他會做的，最多不過是殺了對方。

他不會介入李文斌的生活，更不會將對方占為己有。

這樣一想，賀林軒的心就定下來了。

換作他對李文斌的感情，定是不擇手段，誓死不放手。

而天順帝對李文斌的感情與他不同，不論是年幼時的親近，還是后來的愧疚和責(zé)任感——或許，因為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有過一點(diǎn)遐想和寄托，但這份情誼十分純粹。

他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的愛人存有好感，卻不會因此而對愛人心生芥蒂。

何況，退一萬步講，哪怕天順帝心里真的有某些想法，經(jīng)過今天的開誠布公，也注定胎死腹中，再不見天日。

那么，他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這么想著，賀林軒敬了天順帝一杯茶，道：“陛下對我坦誠，今天，我便也對陛下言無不盡。說實話，以前我覺得，我同陛下能夠成為君臣楷模，卻未必能成為朋友。現(xiàn)在，我收回這句話?！?/br>
天順帝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