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山上的老獵戶看我可憐，又有一把傻力氣，就時常帶我到山里打獵?！?/br>
“他有意收養(yǎng)我，但村子里不許?！?/br>
“我年紀尚幼，阿父留下的田產(chǎn)里長安排了人照看，每年只管給我一袋子米。他們一來怕我轉(zhuǎn)了獵戶籍，官家要收回這些地；二來，也怕賀阿爺插手這些地的事。阿爺不得已帶我上山，教了我許多活命的本事?！?/br>
聽他這么說，李文斌三人哪里不明白這些人包藏禍心？

雖然為賀林軒抱不平，但他們沒有出聲打斷他的講述。

“我本來以為我也會和阿爺一樣，靠著打獵活下去，直到十二歲那年。”

賀林軒面容沉肅，聲音冷了冷。

“那時，里長家的二兒子賀大海偷了阿爺要去買賣的野雞，烤著吃的時候被我撞破。”

“當(dāng)時我也脾氣急躁，又愛耍點小聰明，一時生氣，便同他說。偷野雞算什么本事，咱們比比誰敢把村子里的牛殺了，不敢的人要跪地叫對方一聲爺。”

聽到這里，李文斌三人已經(jīng)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明白了某些真相。

賀林軒苦笑一聲，“也怪我自作聰明。本來想用激將法，騙他挨一頓打，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殺了牛?！?/br>
“那牛是賀大海殺的？！”

張河先叫出聲來。

賀林軒點頭，把手心已經(jīng)出了汗的李文斌拽住，沒讓激動的他站起來。

輕吐出一口氣，他平靜地說道：“耕牛原本有人輪流看管，不過我有我的鬼心眼，賀大海卻也有他的聰明法子。他騙那個守牛人說里長找他，自己幫他先看著牛。等人走了，他趁機將牛殺了?！?/br>
“只恨當(dāng)時正是農(nóng)忙，他提著牛頭一身是血地來找我炫耀，竟沒被別個看見?！?/br>
“而都說知子莫若父，里長一聽守牛人的話，就知賀大海要闖禍。他順著牛頭滴下的血跡找過來，當(dāng)下就把我扭了，堵了嘴送到祠堂，口稱是我將牛殺了?！?/br>
“什么？！”

李文武夫夫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荒唐，實在、實在荒唐！”李文斌已經(jīng)氣得口不擇言，“他怎能如此卑鄙！”

張河也早就黑心肝爛腸子地罵開了。

“他兒子作孽竟然栽贓到你頭上！實在可恨！這幾年我看他給那些收稅的差爺為虎作倀，還當(dāng)他是被逼無奈，沒想到，竟是良心都黑透了的腌臜！王八蛋！”

李文斌握緊賀林軒的手，心里難受極了。

“他竟如此污蔑你！若非你當(dāng)年只是十二歲小兒，恐怕當(dāng)場就被村民們打殺了！要不是天下大赦，又何止被關(guān)十年？必定老死在囹圄之中！他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張河道：“豈止如此！”

“那賀大海我是知道的，早幾年被送到鎮(zhèn)上私塾讀書，又在鎮(zhèn)上娶了哥兒，風(fēng)光著呢。聽說他一直賴在家里不事生產(chǎn)，二十七八歲的老童生連個秀才都沒考上，還總往花柳之地去，真真斯文敗類！”

說著，他又想起今天讓賀林軒送去的那半籃子鴨蛋，心中直罵他們也不怕吃了爛腸子！

“哼，也不知道這些年貪了多少銀兩，都能養(yǎng)著他兒子過風(fēng)流日子了。這種人竟沒趁早被收了去，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啊呸呸，罪過罪過！”

他一時失口，拍了拍自己的嘴，忙合手對著外頭拜了又拜。

李文武也很氣憤，但他見多了險惡人心，很快就平靜下來。

當(dāng)年，他這一條腿不就是這么被硬生生打斷的么。

比起夫郎和阿弟，他已經(jīng)學(xué)會對人世間的惡毒心腸沉默以對。

嘆了一聲，李文武說道：“恐怕還不止這些?！?/br>
“林軒入獄后，里長就把他家里的田產(chǎn)沒收了。雖說是充公，可誰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他夫郎家的兄弟在種著？那地可足有二十畝良田，恐怕就是沒有賀大海殺牛的事，他也不會讓林軒順利長大，拿回這些田產(chǎn)?！?/br>
不是他把人心想得太壞，而是世風(fēng)日下，平白滋養(yǎng)了一些人的狼子野心，也養(yǎng)肥了他們的膽子。

一次兩次沒有受到懲罰，他們只會一次比一次更狠，更毒。

賀林軒默然。

原主沒有想到其中更深的利害關(guān)系，但也因為這件事變得孤僻激憤。

出獄后，面對村人的奚落和排斥，面對苦難的生活，他早不想活了，只想著用這條命和里長一家同歸于盡。

他計劃投毒，只是一直沒攢夠錢買□□而已，后來和李家定下親事，才歇了這份心。

賀林軒伸手擦了李文斌的眼淚，說道：“好了，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地坐在這兒嗎？”

李文斌搖了搖頭，道：“我只是覺得心寒。是非公道被如此埋沒，強權(quán)罪惡欺人太甚！再這樣下去，大梁百姓還有什么活路可言？”

張河道：“是啊，這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難了。再這樣下去，遲早逼得百姓造反！就算沒人敢，北邊的牧人國，西面的蠻國都看著呢。要是打進來，那些無辜將士豈非第一個要死？”

他說著，伏在桌案上哭出聲來。

賀林軒意外于他會說出這樣一番憂國憂民的話來，而李文斌兄弟也都紅了眼睛。

李文武拍著夫郎的背，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對賀林軒說：“林軒不要見怪?！?/br>
“張家的父兄當(dāng)年受我家里連累，被圣上放逐邊疆。阿父兄長還有幾位叔伯都駐守在北邊和西域，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他便是想到都揪著心，何況是張河呢。

賀林軒沒想到張家的背景這么大，還是這樣的處境，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文武也不瞞他。

他說道:“我們祖上在江南李家，人稱江南桃李家?！?/br>
章節(jié)目錄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憶起往昔，李文武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江南桃李家，曾經(jīng)何等的風(fēng)光。

自天啟年間，梁啟帝還在世的時候，世道還算平順，連著有五屆狀元都出自李家書院。

自此李家書院名震天下，天下文豪隱隱以李家馬首是瞻，稱一聲天下之師也不為過。

但自梁啟帝中年而逝，被他寵幸的皇后母族陳家早已是狼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