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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年輕人,竟在他們的注視下,扣弦搭箭,將手中之弓張如滿月。一箭流星般射出,毫厘不差地擦著左嶺的面頰而過。而他依舊意態(tài)閑閑,唇角帶笑,目似江南春水,眉如剔骨飛刀。這里除了曲長負之外,滿座俱是武官,可他們竟然生生被這一箭給震住了。在這些人當(dāng)中,最失態(tài)的,卻是那個平日里最應(yīng)該鎮(zhèn)定的。謝九泉將不可置信的目光從長箭上移開,猝然看向剛剛放下弓箭的曲長負。14、莫惜浮生曲那支射出去的箭,仿剎那間穿透生死兩端的時光,挑動前塵往事。“……過了今日,就是你我相識的第一百天整。或者說,是你輸給我的第一百次整。謝將軍,到最后都沒能讓你贏上一次,真是抱歉?!?/br>“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嗎?那……那你什么時候再回來?”謝九泉聽見年少的自己急切地詢問。對方隨意將手中的弓箭拋下,唇邊的笑意散漫而淡漠:“誰知道呢。有瑕此身漸弱,說不能今日便是你我此生最后一面呢?!?/br>“你不要胡說!”對方從來不畏懼他的怒火,反倒愈發(fā)要撿他不愛聽的說:“我本是身世飄零之人,無親無友,慣來四處漂泊,若有朝一日我……嗯,將軍愿在靈前燒得一炷香,可算是全了你我的情分。”他的目光在謝九泉臉上一轉(zhuǎn):“多余的惦念,便省下罷?!?/br>謝九泉道:“難道我還不算你的朋友嗎?”樂有瑕微微一笑:“將軍,告辭。”謝九泉追上兩步,大聲道:“若我有朝一日能打敗你,你可會為了我而停留?”他終其一生,也沒能得到樂有瑕的回答——當(dāng)然,他也不曾打敗對方。樂有瑕多病,冷漠,慵懶,可他一旦出手,便似瀚海下的波潮,其中銳意,無可匹敵。——就像,這一箭。完全沒有防備的熟悉,令謝九泉剎那間神予之奪。但當(dāng)他驟然向著曲長負看去的時候,對方那副與記憶中全然不同的面容又令謝九泉清醒。樂有瑕自稱身世飄零,無親無友,獨自在外游歷多年,曲長負卻是受盡寵愛的相府公子,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久居深宅不出。兩人的長相背景根本沒有一處相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惦念的那個人,此時應(yīng)在邊地,再過得兩月,便可見到了,又怎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謝九泉說服自己冷靜,心中那種震撼的感覺,卻是遲遲無法散去。左嶺也是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只見那支差點奪去自己性命的箭還插在眼前。他下意識地用手拔了一下,竟然沒有拔動。左嶺自己自幼習(xí)武,弓馬嫻熟,但他自問也絕對做不到這個程度。再想想曲長負那單薄的身板,簡直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他剛剛在來之前還嘲笑了這幫文人屁本事沒有,就會玩陰的和賣弄口舌,結(jié)果竟然被人家一箭嚇成了這樣!“謝將軍,我的態(tài)度便在這里。”面對一屋子表情各異的武官,曲長負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用指尖扣了扣弓弦:“京畿衛(wèi)的損失,我已承諾彌補。但若你執(zhí)意要將人帶走,那對不住,軍營這邊的態(tài)度也不會太客氣?!?/br>謝九泉還有些恍惚,沒有說話,倒是左嶺甕聲甕氣地道:“誰的命都是命,那咱們也不能看著你把陳英給害了!”他的語氣雖然兇,其實態(tài)度已經(jīng)軟化不少,倒不是怕被曲長負打死,而是武人對于力量比自己強悍者,難免有些佩服之情。曲長負道:“這話真是冤枉,我何時說過要犧牲陳英了?你焉知我不是想要以此來迷惑真正的兇手,來將其抓獲呢?”他將手中的玉杯輕輕一轉(zhuǎn),舉了起來:“這世間之事本就不是非對即錯,有時候就算過程中用些不上臺面的手段,只要結(jié)果是好的,也無不可。”曲長負欣賞著杯子:“便如我手中美玉,潔白,但,有瑕。”謝九泉又是一震,可瞧著曲長負神態(tài)自然,這話像是無意說的,而且也并不突兀。他心里面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個今日真是活見了鬼了,也不知道是曲長負這人邪門,還是他自己腦子出了什么問題。氣勢洶洶而來,但此時也沒了半分糾纏的心思。左右不管曲長負的話是真是假,他派人把陳英那邊盯的緊些,也是同樣。謝九泉將手抬起,包圍曲長負的京畿衛(wèi)收刀撤開。他則冷眼睥睨,警告道:“曲主事既然如此說,那你的話本將軍便也記下了。若是有違此言,你……”他本來想說自己掂量后果,但是撞上對方的眼神,心中怦然一跳,整個人七葷八素的。毫無氣勢地扔下一句“你就看著辦吧”,謝九泉就帶著跟他同樣滿腹震驚迷茫的下屬們出了帳篷。桌上倒好的酒根本沒機會喝,曲長負將酒杯端起來一飲而盡,慢悠悠地說:“愣著干什么?還不去送送謝將軍?”謝九泉出了帳子,發(fā)現(xiàn)身后還跟了一幫神色不善的相府護衛(wèi)出來送行,愈發(fā)心煩,揮手讓他們都回去了。他在心里反復(fù)掂量著曲長負方才的每一個神情動作,是與不是兩個詞在腦海中不斷旋轉(zhuǎn),令人煩惱不已。正在這時,冷不防一個小兵忽地匆匆迎面而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謝九泉的身上。不光狠踩了他的靴子,還把他生生撞退了兩步。那滿腦子想不透又摸不著的幻影,也隨著這一撞重新七零八碎。周圍隨從紛紛呵斥:“干什么呢你?瞎了眼嗎!”“竟敢沖撞將軍!”“哪里來的小子,竟如此莽撞!”那小兵停步,后退,竟好像還不太慌張,看他一眼,方才行禮道:“是我冒失了,將軍恕罪。”謝九泉面如寒霜,冷冷吐出一個字:“打?!?/br>左嶺拎著那小兵的領(lǐng)口,一把將他提了起來,揮拳就要揍。他也知道謝九泉是氣急了,原本恫嚇之意多于真打。沒想到這冒失撞人的小子竟然絲毫不慌亂,反而平靜地說道:“別打臉。我是曲主事的貼身隨侍,見了傷他要問的?!?/br>謝九泉聽見個“曲”字都是一頓,不免又想起,樂有瑕的姓氏又通“樂曲”之“樂”因,卻恰是與“曲”字相對。他心念一動:“把人放下。”左嶺也不太敢招惹曲長負,正猶豫著,聞言連忙松開了手。謝九泉打量著那個小兵,見他年紀(jì)甚輕,眉目也算得端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易皎?!?/br>這小兵自然便是扮成易皎的靖千江,他聽說謝九泉來找曲長負的麻煩,便故意來這邊等著,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