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意思。”艾文說。

瑞安的嘴巴張了張，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你對我很重要?！卑恼f，“因為我喜歡你。你覺得雄蟲的想法是不重要的嗎？”

瑞安看起來仍然想反駁的樣子，但因為艾文講話的角度過于刁鉆，他還是沒有及時回答。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艾文繼續(xù)說，“我不想去主星。我想留下來和你們一起度過異獸潮。我不想當雄蟲。這個世界也不是我想象的樣子?！?/br>
“你知道不可能的啊。”瑞安終于開口了，“是不是。”

“我知道。”艾文說，“我知道這一切非常空洞而且毫無意義……但至少我成功讓你停止管我叫“您”了。”

瑞安的表情空白了一剎那。

“那只是個口誤?！彼f。

“是嗎？”艾文說，“如果那樣的話，您就是非常嚴重地傷害到我了。”

“怎么？”

“我已經(jīng)心碎了?！?/br>
艾文并不是真的心碎了。畢竟到了這個地步，在之前的巨大震動之下，其他種類的不快已經(jīng)可以忽略不計。瑞安大概也看出來這是一個非常無力的小玩笑，于是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無論剛剛那個“你”是不是口誤，確實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無可挽回地發(fā)生了改變。例如瑞安會突然注意到艾文在短短半個月內不再幼稚的臉部線條，或者艾文看見瑞安嘴唇上的豁口，那或許是他們留給彼此的印記，盡管雙方也心知肚明，即它維持不了多久。

他們很快又將分離。

“我會駕駛阿爾法盡我所能。”瑞安低下頭，表情晦暗不明，“或許會出現(xiàn)奇跡。”

艾文問：“真的有奇跡這種東西嗎？”

“你相信就有?！?/br>
“我以前很相信的?！卑恼f，“我以前什么都相信。這幾天我其實已經(jīng)什么都不信了，但我還是希望有奇跡?！?/br>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給自己下了一個定位，并決定在至關重要一天前保守秘密。

“好了?！比鸢舱f，“我們在這里待得太久了。來，你該回去收拾東西了。”

*

最后艾文到底還是沒有被安排獨自坐星艦離開。瑞安和其他蟲又開了幾次會，最后卡森自告奮勇，來負責艾文在路上的安全。這是一次冒險的舉動：在最理想的狀態(tài)下，卡森作為一只僅僅是機械服從命令的蟲對艾文的狀況一無所知。他只需要對主星派來的蟲說艾文是少將授意送回主星的，而當主星再去查瑞安的時候，后者十有八九已經(jīng)在宇宙中消散得誰也找不到了。

卡森是一只非常忠誠的蟲。

他也是小隊長，因此有很強大的洞察力。

但那仍然無法令他及時發(fā)現(xiàn)艾文悄悄溜號了。

誰也不明白此事是如何發(fā)生的，但很明顯，瑞安沒有把自己前一天被艾文唬住了半天的事情很好地交代給卡森，于是當他眼看著艾文背著包走上星艦、并用終端告訴他自己暈星艦，需要在房間里長時間睡覺時，他沒有產(chǎn)生絲毫懷疑。從托比亞斯星到塞爾維亞星只需要短短幾個小時，但從塞爾維亞星到主星則需要經(jīng)過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航行，其中伴隨著一次躍遷。

中途卡森確認一切正常運轉，還特意給艾文發(fā)過兩次信息。

——您感到身體舒適嗎？

一小時后艾文回答：

——舒適，謝謝你。我現(xiàn)在要繼續(xù)睡覺了，營養(yǎng)劑從傳輸口送進來就好。

過了一會兒，卡森又問：

——如果您真的非常暈星艦，或許有一些藥劑可以被提供給您。它其實并沒有藥用價值，但可以催吐。

一個半小時候艾文回答：

——不用了，xies//sbej

——？您想說什么？

——沒有，不用了謝謝。我剛剛不小心按錯了。

——好的。

總之就是如此?？ㄉ推渌姶埔粯訉τ谛巯x的敬畏反而讓艾文游刃有余起來。只要卡森不進來，他就不會露餡；而只要他不露餡，那么至少十幾個小時內，沒有其他蟲會意識到艾文消失，而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做他準備做的事情。

在上星艦前偷偷溜走這事其實挺瘋的，畢竟艾文完全沒有想過他下一步要怎么辦。

等卡森抵達主星，或者在半路上，肯定會發(fā)現(xiàn)星船上查無艾文此蟲。到了那時候，瑞安一定能夠反應過來艾文還在營地里，并且一定能夠成功找到他，而艾文則需要解釋為什么自己仍然要堅持留下來。就算瑞安不找到他，艾文也藏不了多久，因為他會面臨彈盡糧絕的局面。

情況還是有點小尷尬·jpg

艾文抱著營養(yǎng)劑盒子坐在機甲研究基地的角落中，沉默地想著。

他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很久，也熬走了一批研究蟲。星艦早上起飛，但現(xiàn)在應該是到了夜晚。

他喝了一管營養(yǎng)劑，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這里，艾文決定再去阿爾法里試一試。按照上次的經(jīng)驗，他只需要把自己連接進去，并不需要其他戰(zhàn)斗技巧和經(jīng)驗，因為歸根究底，他扮演的角色比起駕駛員來更像是電池。

艾文把盒子藏好，想了想，又脫下了手套和鞋子放在盒子上面，用脫下來的防寒衣蓋住。

他又把旁邊的一些雜物拿過來盡可能整齊地拜訪在上面，把上次立了一功的舊電腦下方的小空間擠滿。

最后他穿著單衣孤身走出雜貨間，進入機甲室。

為了防止有研究蟲進來時發(fā)現(xiàn)升降臺被啟動了，艾文沒有使用它登高。手套已經(jīng)被脫了下來，他大可以自由地伸展出手腳上的零件，于是也輕輕松松爬到了自己要去的位置，再吊在上面開啟小門，把自己送到內部。

艾文在椅子空隙上做好，將自己完整連接。

他關閉艙門。

今天艾文不想試飛，只是想要重建和機甲的聯(lián)結。他組裝好所有端口，感到那種奇妙的、和整個機甲心念聯(lián)通的感覺又回來了。艾文長舒一口氣，渾身非常輕盈，好像暫時拋卻了來自外界的一切煩惱。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永遠待在這兒，或者至少，等到下一個清晨降臨。

機甲里黑漆漆的，他在那里坐了一會兒，原本只是希望平靜下來，但最后真的差點睡著了。

他甚至又做了個夢。

艾文夢見了一番血腥的大場面，靈感或許來源于對未知異獸潮的緊張，也或許來源于幼年在托比亞斯星看的冒險電影。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刺目的白光，隨后成千上萬異獸咆哮著從空中飛過，對著渺小的軍營露出丑陋的獠牙。

這些異獸看不出是什么品種，但假如仔細研究一下，有點像鬣須獸和氣角蝠的混合體。

總而言之，它們生著巨大紫色的骨翼和黑色尖角，卻有著鬣須獸的龐大頭顱。它們俯沖而來，而有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