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從里撈出來，低頭一看，綠化帶內(nèi)勾勾連連你壓著我我壓著你壘著好幾具尸體，其中一具體溫尚在，顯然是剛死不久。

他蹙了蹙眉，現(xiàn)在已然無法將尸體一具具全都清點清楚，賀洞淵正在彎腰查看他們身上是否都有一致的圖騰，林機玄給他讓開位置，不經(jīng)意間瞥到背后什么，轉(zhuǎn)身一看，頓時屏住了呼吸——

他拉了下賀洞淵，賀洞淵滿腦子都放在綠化帶的尸體上，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一看，也呆住了。

“cao?！辟R洞淵罵了一句臟話，顧不得這里的尸體，快步走向辦公樓的背陰處。

這里活像是個積尸地，大量的尸體鋪在地上，一時之間讓人不知道該查看什么。

林機玄看了一眼樓的高度，說：“看看，也許還有活人?！?/br>
賀洞淵點頭，神色凝重地前去翻看每一具尸體，有的尸體已經(jīng)僵硬冰冷，有的尸體還尚有人類的體溫，他低聲念誦咒訣，開了靈視，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些尸體周圍沒有一星半點鬼魂，哪怕是游走出來的三魂七魄也一概全無。

他不信邪地掃視一圈，終于找到一個還沒有完全脫離身體的魂魄，此刻正處在魂靈的狀態(tài)，異常脆弱。

賀洞淵：“這邊?！彼歼^去，把人從尸堆里扶了起來，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四肢因為沖擊扭曲得不成樣子，頭骨碎裂，滿臉鮮血，身體還有余溫，在冰冷的尸堆里溫暖得像是一塊剛?cè)计饋淼奶蓟?，可誰都無法阻止他的迅速熄滅。

他的人生也本該處在最溫暖最朝氣蓬勃的時候，卻被過早地吹熄了肩膀上的生命之火。

氣息已經(jīng)沒了，賀洞淵將魂靈固定在他體內(nèi)，尸體突然睜開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虛無處，神色平靜，歪斜的嘴唇緩緩開口，低聲念道：“人生皆苦，苦海無涯。”

賀洞淵死死咬緊牙關(guān)，壓抑不住勃發(fā)的怒氣，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罵道：“蠢貨！等你死了才知道什么是苦——你知道自殺的人會怎么樣嗎？！死后進枉死地獄，受盡刑法后入三惡道輪回！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沒一道是個舒服的地方。不想當(dāng)人是吧？想當(dāng)畜生是吧？！”

他像是聽不到賀洞淵說的話，仍在固執(zhí)地念誦著自己錯誤的信仰。

賀洞淵還想再說什么，卻被人猛地?fù)渥?，抱著推向一旁，下一秒，有什么東西墜落下來，正正好砸在他所在的地方。

林機玄抬頭看了一眼樓上，說：“在天臺?！?/br>
賀洞淵回頭看了一眼剛從樓上跳下來的人，那人神情也如同超脫了一般，他咬了咬牙，身體不住輕顫，終是念誦經(jīng)文，將這處地方保護了起來，讓他們本就行差踏錯的靈魂不至于再錯誤地奔往萬劫不復(fù)之地。

樓層沒裝電梯，林機玄要想上樓頂只能爬樓梯，他飛快地繞了上去，在推開天臺厚重的鐵門時頓時被樓頂?shù)漠嬅骟@呆了。

地面上繪制著巨大的金色蓮紋，一圈蠟燭圍繞著圖騰正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在蓮紋正中間，一人仿佛正在接受灌頂之禮，屈膝跪在地上，虔誠地向另一人磕了一個頭。

搖曳的燭光將那人的面容影影綽綽地照著，從輪廓上可以判斷出，這就是他曾見到的黃定。

察覺到林機玄到來，黃定沒有流露出任何慌張的神態(tài)，他身邊有一盆碳火，他從容不迫地取出鉗子在頂禮膜拜那人身上烙印出了一個蓮紋，以手指點著那人眉心，說：“苦海無涯，解脫去吧。”

那人游魂似的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往天臺邊緣走。

“等下——”林機玄厲喝一聲，那人聞若未聞，從天臺上一躍而下。

距離太遠(yuǎn)，林機玄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略顯燥熱的夏夜晚風(fēng)掃蕩著天臺上閃爍的燭光，林機玄陰沉著臉看向黃定。

黃定忽然狂笑了起來。

他大步?jīng)_黃定走過去，一腳踢開身邊的燭臺，亂七八糟的燭臺側(cè)翻在地上，微茫的燭光轉(zhuǎn)瞬間便熄滅了。

他走進巨大的圖騰里，一把拎起黃定的衣領(lǐng)，瘦弱的中年男被猝不及防地拎了起來，嘴角冷笑還未扯出就被一拳打在臉上。

他撞倒在椅子上，險些扯倒了火盆，林機玄一腳踩在他的腹部，居高臨下冷睨著黃定：“邪教信仰！你在殺人！”

黃定臉頰很快腫起了一塊，他看著林機玄，輕笑：“人生八苦，我這是在幫他們解脫?！?/br>
“解脫？”林機玄將他拎起來摜在椅子上，“你怎么不說替自己解脫？”

“我有大使命，”黃定看著林機玄，說，“我還不能解脫?！?/br>
賀洞淵爬上樓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拎起上衣，抽出皮帶，褲腰向下一墜，露出線條緊實的腰腹。男人快步跑過去，將黃定反手捆在椅子上，一掃周圍，譏諷地說：“天魔的信徒？你信浮屠道？浮屠道不是讓人自殺嗎，你還活著干什么？”

黃定冷笑：“你們只知浮屠道的皮毛，不知浮屠道的本質(zhì)，自殺？自殺有什么用？自殺不是真正的解脫，只有那位大人物才能帶來真正的浮屠道，而你們——”他神色陡然變厲，兇惡地看著他們，“你們殺了那位大人物，斷絕了這世界純凈的希望?！?/br>
賀洞淵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邪教信徒都是這樣癲狂。我不知道那位大人物會帶領(lǐng)你們走上一條怎么樣的浮屠道，但你落在我手里，我怎么著也讓你感受一下VIP級的慘無人道，趁我——”他一瞥林機玄，黃定臉上的傷肯定是他打的，顯然他此刻非常生氣，賀洞淵識相地收起自己一身歪風(fēng)邪氣，正兒八經(jīng)地說，“說！為什么要搞這么一出？！犧牲了這么多條人命養(yǎng)出那個鬼將軍有什么好處？！”

林機玄冷冷地補了一句：“那個鬼將軍已經(jīng)被困住了，灰飛煙滅是遲早的事情，黃定，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耗費了這么多心血所做的事情全都白費了，不，沒有白費，你成功地讓自己背了滿身罪孽！阿鼻地獄，油鍋刀山，你全都要嘗試一回?！?/br>
黃定露出一瞬驚詫的神情，在看到林機玄沒有一絲玩笑的眼神后低垂下頭，輕聲笑了起來，他笑聲越來越大，最終漸漸沉默下來，一聲不吭。

“說啊?！辟R洞淵不耐煩地踢了一腳椅子。

黃定依然保持沉默，他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前后搖晃，活像是個自閉又多動的孩童，他快要磨光了兩人的耐心時，忽然向一側(cè)歪倒過去，撞翻了一側(cè)炭盆。

他身上不知道帶著什么可燃物，一觸碰到炭盆時就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賀洞淵和林機玄都沒想到，他會決絕到這個地步——直到現(xiàn)在，他所表現(xiàn)的像是個難以理解的瘋子，莫名的信仰，莫名的行為，莫名的自殺，他拒絕和任何人交流，因為在他的認(rèn)知里，所有人都無法理解他，他就像是個孤獨的精神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