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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怪叫:“嗄!你怎么坐起來了!”他只是起夜解個手,回來見到我也醒了,突然生出了許多感慨。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突然對著天花板大叫:“唉!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啦!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要去賣腎啦,等賣腎的錢也花完了,我們就要喝西北風啦!”我不怕賣腎,也不怕喝西北風,但毛林的話讓我突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假如——假如我死在外面,呂新堯會怎么樣?于是我問毛林:“人死后有魂嗎?”毛林正在重復地念叨著“窮則思變”,他只知道我們有多窮,對于怎么變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被我一打岔,愣了愣,皺著眉說道:“什么魂?你問這個干什么?”我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沒有回答毛林,接著問:“魂真的能托夢嗎?”毛林說:“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死過。不過還是別有魂了,萬一以后沒人給我燒紙怎么辦?”燒紙?我不要燒紙。我想了很久,如果托夢,要跟呂新堯說什么??墒俏夷苓M他的夢嗎?我怕我進不去,如果他的夢里都是梅青青,我能把她趕走嗎?我知道我一定不能把梅青青趕走。那我就要守在他的床邊,等他夢不到梅青青的時候趁虛而入,然后告訴他:你不要給我燒紙,你把自己燒給我。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怨恨我哥了,哪怕我死了,我也要讓呂新堯知道我過得不好。30騙局毛林在“窮則思變”了三天之后,壯志躊躇地走出了筒子樓。他沒有去賣腎,而是出門逛了一圈,最后從地攤上買了一些塑料做的觀音墜子回來。這些塑料觀音墜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毛林撫摸它們,就像撫摸一塊塊貨真價實的玉石。我以為毛林要改賣假玉,毛林卻搖了搖頭,說這是“非賣品”。非賣品就是贈品,他要把這些“玉觀音”送給他的衣食父母們,讓菩薩保佑他們長命百歲。毛林印了一百張傳單,讓我發(fā)給有眼緣的老年人。他說,他要把有緣人們聚集到一起來,就像大家聚集在廟里拜佛一樣,這叫“廣結善緣”。他臉上的神情仿佛一個即將普度眾生的高僧。兩天后,毛林在租的小教室里開了一個講座。發(fā)出了一百張傳單,卻只有十個人過來,毛林本來準備了一個擴音器,這下根本用不上了。但他仍然熱情洋溢,用響亮的嗓音給有緣人講授健康知識,順便推銷我們的保健藥。演講途中,毛林讓我給所有在場的老人發(fā)一枚“非賣品”。他微笑地凝視著老人手中的塑料觀音墜,眼睛里閃動著善意而溫和的光,這時候毛林拿出了擴音器,十分動情地說:“祝各位叔叔阿姨闔家健康、平安!”仿佛他開講座不是為了推銷保健藥,而是真心實意地為大家的健康著想。這場演講結束之后,毛林立刻又宣布了下一次開講座的時間,他貼心地準備了新的傳單發(fā)給他的有緣人。當一個老人詢問他能不能多給幾張傳單拿回去墊桌腳時,毛林一點也不生氣,他彬彬有禮地答復說:“當然可以,您還可以分幾張給別的阿姨墊桌腳?!?/br>傳單發(fā)出去了,講座也開完了,毛林說得唇焦口燥,保健藥卻只賣出了兩盒,不但沒有賺到錢,反而虧了幾百塊。但毛林堅持要開第二場,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現在是趕鴨子上架,不上也得上。我依然替他發(fā)傳單,這次發(fā)了兩百張。毛林的第二場講座比第一場熱鬧,上一次過來的有緣人們這一次又來再續(xù)前緣了,有人還捎上了自己的孫子輩,來領觀音。進門時就問我:“今天還有觀音送罷?每個人都有送罷?”當我把非賣品發(fā)到他們手里的時候,又有人拉著我問:“下次講座什么時候開呀?”他們聽講座聽上了癮,毛林演講也講上了癮,于是接下來又有了第三場。那時毛林的非賣品已經全部送完了,他又去外面的地攤上逛了一圈,這次買回的是一批梳子。梳子比觀音墜更便宜,在演講的時候,我聽見毛林侃侃訚訚地說,常梳頭有益于促進頭部血液循環(huán),降低心腦血管疾病的風險,延年益壽。毛林的講座開到第五場時,積蓄已經花光了,可是他樂此不疲,依然要開下去。我想開完這一場,接下去我們就要去賣腎了。但毛林卻興奮地說:“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就要得道啦!”他一邊往饅頭上抹菜油,一邊露出病態(tài)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要得道,反而像要升天了。我原以為他是胡說八道,沒想到毛林的預感居然是對的。他賭了一把,而且賭贏了。毛林靠“廣結善緣”發(fā)了一筆財。那些聽講座的老人買了保健品以后,非但沒有一個來找毛林算賬,反而都很感激他。他們說吃了毛林的藥以后,什么毛病都變好了,不但成為了他忠實的聽眾,甚至還說毛林是“活菩薩”。一時之間,賣不出去的假藥突然就有人搶著買了。毛林嘗到了發(fā)財的滋味,連續(xù)幾天睡著后把自己“嘿嘿”地笑醒,睡里夢里都是“我毛林終于撿到金子啦”!可是興頭一過,他的快樂就淡去了,不久以后,毛林又有了新的苦惱。毛林向我傾訴說:“現在我有錢啦,可是我還是不高興。為什么呢?因為我每天還在撒童子尿!我需要一個女人?!?/br>說著他幽怨地斜著我:“你要是個女人就完美了,我就不用出去找別的女人,咱們倆睡覺就行啦。唉!”你要是個女的該多好……類似的話曾經許多次、從不同人口中響起在我的耳畔,真是一個詛咒。但我忽然發(fā)現這些聲音里沒有一個來自于呂新堯。我哥好像從來沒有向我承諾過什么,我唯一能想起的一句是,他對我說,他永遠會是我的親哥。但他沒有做到。毛林發(fā)現他需要一個女人之后,很快就付出了行動。那天晚上毛林說要出去洗澡,他洗了一個極其漫長的澡,長到經過一個小時都沒有結束。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經過了浴室,發(fā)現里面并沒有毛林。當我往回走,卻在走廊盡頭,看見毛林光著上半身從隔壁汪春綠的屋子里出來。毛林也看見了我,他的兩只手卡在褲腰上,一邊扣鈕子,一邊回頭對我笑。毛林滿面紅光,告訴我他現在神清氣爽,有用不完的力氣,比從白天睡到晚上、再從晚上睡到白天還要精神百倍。然后他又不太滿意地告訴我他去晚了,汪春綠那個婊子的奶都喂干凈了,害他白白啃了半天,連個屁也沒吸出來。在毛林身上,我聞到一股中藥味,后來這股味道經常在我身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