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了利刃，把楚微宮的上了鎖。

他每晚守在龍床邊，一遍遍撫摸床上人灰敗的臉，疲倦凹陷的眼眶。他不懂，這個(gè)世上，怎會可以人如此決絕、如此殘忍、如此可恨。

他第一次覺得，這就是最后了。

他不會再給這個(gè)人任何翻身的機(jī)會。

他要他活下來，殘了也好傻了也好，他都要。他要從此將他關(guān)在宮里，鎖著他，逼他、吻他、抱他、一遍遍溫柔地折磨他，直到他肯好好正視一直掩藏的心意。

阿昭是愛他的。

沒有一個(gè)合格冰冷的帝王會昏了頭，不惜生命去救下一個(gè)不愛的人。

阿昭視他若生命，他不接受任何以外的答案。

他要他活著，若是最后阿昭還是死了，他就陪他一起。莊氏在鹽海城有隱秘的祖地。他會帶他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才不給他進(jìn)皇陵，他要纏著他的手腳、跟他進(jìn)同一口棺材，永遠(yuǎn)據(jù)為己有，你中有我永不分離。

他親吻他的指尖，他想很多人都以為他瘋了。

他就要這么瘋下去。是他摯愛的陛下，最好的阿昭，把他逼上的不歸路。

……

有什么溫暖的東西鉆進(jìn)被子，熨帖了過來。

胸口的隱痛被驅(qū)散，安心又踏實(shí)。

莊青瞿終于從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里脫離，安穩(wěn)地睡了一會兒。再度睜開眼睛時(shí)，有人暖乎乎的趴在他身上、枕著他的肩胛。

天都黑了，綴滿星辰。

他不高興。有些人還知道回來啊……

沐浴過后的身體暖暖香香的。溫暖的心跳，一下一下隔著薄薄的布料有力地傳過來。

莊青瞿悶悶的。卻還是張開手臂把人緊緊摟住，不夠，在他的發(fā)頂又親了一下。

懷里人像是睡著了，沒有動。

但他沒有睡，莊青瞿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貼里濕了一片。他把人抱得更緊了，他倒寧可他像以前一樣嗚嗚嗚嗷嗷嗷的，也不想他這般咬著牙隱忍不出聲。

他還是喜歡他嗚嗚嗚嗚嗚。

老宴家本來就都喜歡鬼叫鬼叫的。英王也喜歡鬼叫，英王妃天天嘻嘻嘻，郡主喜歡嚶。

又何必壓抑自己的天性。

他其實(shí)也更喜歡年少時(shí)和失憶后，那個(gè)總是活潑開心的阿昭。

他用指尖去替他拭，宴語涼吸了吸鼻子，躲了一下。

錦裕帝小聲道：“你終于肯醒了?！?/br>
“嗯，醒了?！鼻f青瞿用力摟了他一下，“過來，給我好好抱一抱?！?/br>
他聲音溫柔又無奈，收緊雙臂將人嵌入骨血，又去吻懷里人的額角、臉頰。吻到淚痕咸咸澀澀。

他不問他哭什么，卻問他：“阿昭這一下午，都去了哪兒逛？”

宴語涼沒去哪里逛，他只是洗完之后在溫泉旁邊磨蹭著發(fā)了好一會兒呆，一直發(fā)到了夕陽西下。

想回來，又不敢回來，就那么拖著。

莊青瞿心疼又好笑：“阿昭還是……害怕同我解釋不清家父當(dāng)年的事？”

宴語涼抵著他的胸口，微微搖頭。

他以前怕。那個(gè)時(shí)候的大夏一步不容差池，半點(diǎn)撐不起無法完全確定的人和事。那個(gè)時(shí)候他與小莊也都還年輕，有太多的不確定，他真的不敢冒那個(gè)險(xiǎn)。

可如今，他靠在嵐王溫暖懷中。

他們之間已有了堅(jiān)固不破的信任，再也不怕。

可還有其他很多事。

很多事，開不了口。

要他怎么跟嵐王說，當(dāng)年的錦裕帝事事努力權(quán)衡，權(quán)衡不了就折衷，折衷不了就去騙，可當(dāng)騙都騙不了的時(shí)候……

他那時(shí)想的是，事已至此。

既說不清，又不可控。

事已至此。

那他此生也就只能對不起小莊了。

少年熾烈如火的真心又怎么樣？澆熄就行，扼殺就行。他不難過。

他許莊青瞿在朝為官、建功揚(yáng)名。但他同時(shí)更是一個(gè)合格的帝王，壓制、cao控，這樣哪怕有朝一日莊薪火的事再被翻出來，又或者再出了什么別的意外，莊青瞿也不會有還擊之力。

他看得到小莊委屈憤怒的眼神，他能承受他壓抑著恨意與失望的親吻。

沒關(guān)系。

因?yàn)樗麖膩頉]有指望有朝一日能再和小莊在一起，沒有指望他能再紅著臉、微微羞澀地問他可不可以親親。

他沒有指望小莊會原諒他。

莊青瞿沉默著。

半晌，他撫了撫懷中僵硬的人，聲音無奈又心疼：“傻阿昭?！?/br>
“這些，我早就知道啊……”

宴語涼喉嚨深處終于發(fā)出一聲沉沉的嗚咽。他頭痛，胸口被牽著一起痛，不知道該怎么辦。

是，嵐王早就知道。

唐修璟之前也一直勸他：“其實(shí)這么多年，嵐王一直都懂?；实鄹绺缒闱f不要怕，他即便全都知道不還是一心待你好。”

可就是因?yàn)槿绱恕?/br>
正因?yàn)樗敲春?，他才尤其覺得難受和無顏以對。

其實(shí)后來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擁抱和肌膚相親，guntang的話語、炙燙的心跳，睡夢中有人陪在身邊的安心旖旎，已然潛移默化地溫暖了他。

滴水穿石，積土成山。

他開始越來越能夠體會，那些帝王家不該有的、卻壓抑不住的喜悅和酸楚。他開始漸漸相信史書上告訴他根本不會有的東西。那些他本以為流星一般轉(zhuǎn)瞬即逝、是滄海一粟般可遇不可求，千萬人中不可企及的一線流光。

他以為他一定會孤獨(dú)一生，可他卻遇到了小莊。他一定不會降臨在他身上的，誠摯的、專一的、炙熱不變的真心，他原來真的見到過。

真好，可惜已經(jīng)太遲了。

還有什么用呢，都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了，小莊還被他逼得喝下毒藥。他做過的沒法回頭的事情，太多了。

倒不如彼此都忘了。

他已選了他的帝王業(yè)，選了與黎民百姓一起扛過這晨曦前的沉沉暗夜，而早早放棄了一己私心。以后說不定還會有很多重?fù)?dān)、很多身不由己，誰跟他在一起都很難不委屈。

而小莊，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不像他一般滿腹城府、滿心算計(jì)。不會讓小莊受半點(diǎn)委屈和傷害，能照顧小莊的身體，好好陪著他甜甜蜜蜜地過一輩子。會特別心疼小莊、特別護(hù)短，天天在家里痛罵狗皇帝。

到時(shí)候，他站在云端之下的花朝鼓樓，看著他們。

看著茫茫人群中嵐王牽著真正適合的人在一起。他會祝福的。

……

宴語涼一直無聲地哭。

他停不住，曾經(jīng)有很多很多年，面對著無邊的黑暗他都異常無堅(jiān)不摧?？扇缃瘛?/br>
莊青瞿給他順著背。

好容易他他不哭了，莊青瞿：“你是不是傻?！?/br>
“……”

“好好，不哭！我傻，我傻。”他又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