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涼忙幫他捂著，腦中一時回閃了?大量前因后果。

獄中的澹臺泓不認(rèn)罪，眸中堅定明?亮看著他，說阿昭你隨便?處死我，家中謀反我竟懵然不知，自是罪無可赦、百身難贖。

但我不曾背叛你，我們相識十年，我從?你是二皇子時就一直等著看你君臨天下、看你福澤庇佑天下百姓，等著看你帶大夏復(fù)興繁榮！

我雖愚鈍，但頭頂神明?問心無愧，死也絕不松口。

天牢之?外，少年莊青瞿則撐著虛弱的身子日日以死相逼，質(zhì)問皇帝為何還不殺澹臺泓。

可在錦裕帝看來，這卻根本不是信誰的問題。

而是真相燒掉了?，永遠(yuǎn)也沒有了?。

那些“信”上究竟寫了?什?么，是能夠證明?澹臺泓無辜還是可以證明?他有罪，抑或什?么也證明?不了?，都永遠(yuǎn)再?也說不清了?。

奚行檢在大理寺多年，宴語涼清楚記得他說過，斷是非時講證據(jù)不講情理。

奚行檢就曾經(jīng)?判過一個案子，丈夫婆婆以及鄰居街坊全部篤信是正室謀害了?小妾。因兩人多年仇深似海又?有利益糾葛，案發(fā)?時正室還鬼鬼祟祟，除她以外不可能是別人。

但找不到任何證據(jù)，正室也喊冤。

奚行檢就還是謹(jǐn)慎了?些，扛著眾人的罵努力調(diào)查各種蛛絲馬跡，最?后水落石出竟然還真不是正室做的。雖然人人都認(rèn)定是她。

“……”

月影東移，照過紗窗。

漫長的沉默中，宴語涼前所未有的煎熬扎心。

他知道他其實應(yīng)該安慰小莊。哄他，說朕錯了?。澹臺謀反、叛國，朕當(dāng)年眼瞎。

這些年小莊的委屈自不必說，他相信小莊不會構(gòu)陷他人。

……卻偏是不能。

以真心換真心。小莊如今好容易對他敞開心扉，他不可以用“哄”敷衍那一腔心意。

可要他說真話，那就是小莊肯定沒有構(gòu)陷澹臺泓，但澹臺泓也未必就謀逆。

至少不是證據(jù)確鑿。

宴語涼再?一次貨真價實地恨自己頭腦清楚。

他真還不如那些昏君。

昏君的美人說什?么就是什?么，美人喜歡怎樣就好。

哪怕天下人皆罵昏君，不妨愛妃一世榮寵、被捧在手心風(fēng)光得意，快樂舒心。

哪像他，跟他在一起的大美人真疼了?的時候，說他們是“互相折磨”！！

“小莊……”

宴語涼愧疚極了?。

莊青瞿是多么敏感細(xì)膩的一個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宴語涼頃刻間甚至能夠立刻感覺到那種絕望的氣息。

錦裕帝也是真的慌了?。

他后悔了?，他就該昧著良心哄他！閉著眼哄！較什?么真？

小莊會多難過？他都失憶了?、記不清了?卻還是不肯向著他。

皇帝偏心如此，怎么怪嵐王恨澹臺泓。

宴語涼越想越不行，起身試著俯下身吻身邊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莊青瞿被他吻時的反應(yīng)是僵硬和抗拒。

宴語涼就更?難過了?。

挺住。是朕不好，活該被嫌棄！

……

當(dāng)年澹臺氏謀逆罪名確鑿，但錦裕帝寬仁，澹臺家女眷查明?與謀反無關(guān)?的全部網(wǎng)開一面不再?追究。

只是澹臺泓無法保住。

縱然證據(jù)不足。但民怨沸騰不肯放過，請愿的折子雪花一般，錦裕帝不得不妥協(xié)。

宴語涼的老技巧，周全不了?就折中，折中不了?就騙。

私放罪臣之?子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為了?讓眾人信服，他還認(rèn)認(rèn)真真演了?半個月的哭戲。

卻不料澹臺氏一家男丁殺絕，老夫人悲傷過度，竟帶著幾位女兒一起上了?吊。

“小莊……”

想起這些，宴語涼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

若再?有機(jī)會見到澹臺泓，他一定要告訴他要怨就怨朕，為什?么怪小莊?。?！

那場謀逆如今想來，于?誰都是天降橫禍。

莊青瞿重傷，澹臺泓假死離鄉(xiāng)，他努力周全卻無法盡善盡美。

月色朦朧，微微燭火。莊青瞿無聲。

“小莊，你說句話?！?/br>
“你理理朕……”

“別難受好不好，朕是信你的。只是朕覺得，那信還有那家丁……”

辯駁根本沒有意義，否則也不會磕絆了?那么多年，至今依舊無解。

宴語涼記起來少年小莊紅著眼地扯著他的袖子。

“我不似你與澹臺那般親密，所以我說的你都不信，就只信他的一面之?詞？！”

也記得他喝醉以后來找他：“我可不可以求求你，阿昭，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騙你?！?/br>
宴語涼心都要碎了?。

他真的覺得這樣不行。小莊此刻身上傷都還沒好——澹臺泓重弓射的傷口讓嵐嵐躺了?那么多天、受了?那么多的疼，差點(diǎn)手都要廢了?。

他卻事到如今還替澹臺說話，還在講道理。

講個屁的道理！

小莊想要的是講道理嗎？

宴語涼想想自己這小半年。每一天每一天，莊青瞿哪怕冷著臉，都能通過各種細(xì)枝末節(jié)的寵溺讓狗皇帝安心上躥下跳、有恃無恐。

而錦裕帝那么多年……卻只給了?小莊好多孤單和委屈。

便?是神仙也該傷心了?死了?。

狗皇帝你一天天都干什?么呢？?。。?/br>
宴語涼咬牙吭哧著直起腰，他努力支棱解開自己中衣，指尖有點(diǎn)抖。

“……”

脫也沒用，多半也是弄巧成拙。

可縱是他腦子好，也想不到還能給嵐王什?么。

賞賜財寶嵐王不缺，地位已?經(jīng)?萬人之?上，真心他其實給嵐王了?，可是大概狗皇帝的心失憶前被狼叼走了?一半吧，遠(yuǎn)遠(yuǎn)不夠。

那他剩下的，就只有這一具乏善可陳的身體?。

……

宴語涼以為他這么干會惹怒嵐王，甚至惹哭他。

可月光淡淡，胸口卻一陣溫暖熨帖。

嵐王將他輕輕裹住，涼冰冰的指尖撫臉。

月下，那雙眼眶有猩紅的余韻，卻已?大徹大悟一般，變回一片澄澈清透。

宴語涼倒是眼神難得躲閃。

他覺得他此刻應(yīng)該挺難看的。就本來也就長得那回事，還是一臉不像樣的泫然欲泣。

他得支棱。不然這樣下去有朝一日讓嵐嵐失望多了?，就不會繼續(xù)喜歡他了?。

“對不起，”他輕碰嵐王的傷口，聲音艱澀，“弄傷嵐嵐的都是混蛋，朕以后絕不再?替他說話?！?/br>
“朕信嵐嵐。只信嵐嵐一個，是朕錯……”

嵐王吻了?他，輕柔的。沒讓他再?說完。

“沒有，阿昭沒有錯。”

宴語涼小聲：“嵐嵐你別總說這違心的種話。”

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