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

兩小只齊齊“哦”了聲。

姜昀祺笑，這會他已經(jīng)站在阿隨病房前，翻出通訊錄里通過博宇加的格雷微信，道了聲謝。時差原因，那邊一時沒回復(fù)。

阿隨回來了，坐在床沿。

他面前站著霍向書，一身白大褂，身形雋拔，此刻背朝窗戶，耀眼夕照落在他肩上，整個人從容隨性。

姜昀祺推門正要進(jìn)去，就見霍向書臉色變了一變。

阿隨似乎一直垂著頭說話，沒注意霍向書神情變化。

在姜昀祺看來，霍向書像是要把人吃了。

他垂眸凝視阿隨發(fā)頂，黑沉沉的怒意積蓄在眼底，但更多的是陰郁，如同被激怒的人不得不強壓怒火，面容甚至有一瞬猙獰。霍向書五官偏柔，正常神態(tài)下斯文有禮，嘴角總是牽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此刻這些通通不見，霍向書站在無所察覺的阿隨面前，和一頭虎視眈眈的狼一樣。

姜昀祺皺了下眉，抬手敲門。

霍向書立即抬眼看他，瞳仁漆黑，表情卻沒有一下收斂，只是在姜昀祺與他對視的時候，才慢條斯理舒展開眉心，唇角微掀，皮笑rou不笑地點頭致意。

阿隨扭頭，不知為何眼睛有點紅，看到姜昀祺的時候像是被嚇到了，他也這么說了出來：“你嚇我一跳?！?/br>
姜昀祺移開和霍向書接觸的視線，朝阿隨笑：“你在做什么？膽子這么小？聞措姐夫說你快出院了。”

阿隨難得話少而語調(diào)低，聽完姜昀祺的話又去瞅站一旁神色不明的霍向書：“啊……我不知道，你問霍醫(yī)生?！?/br>
“霍醫(yī)生?！苯漓骱眯χ貜?fù)，想起上回見面，阿隨巴不得馬上出院，感覺再不出院霍向書就要把他彎成蚊香似的。

病房有片刻的安靜。

走道聲音忽然大了很多，一下凸顯病房安靜得詭異。

霍向書沒有立刻說話，他拿起擱在一側(cè)桌面的病歷本。

阿隨抬眼瞅了瞅他，濕漉漉的眼眸和小狗似的。他手腕上還有心率檢測表，這時發(fā)出滴滴兩聲類似提醒的機械音。

阿隨臉唰地紅了。

姜昀祺看了眼，覺得這個可比他住院那會高級多了，估計是檢測到阿隨心率過快才發(fā)出提醒。

霍向書卻依舊一副漠然態(tài)度，上前輕易就摘了阿隨腕表，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半途像是想起來似的對阿隨說：“想出院隨時可以出院?！敝箢^也不回走了出去。

門被不輕不重帶上。

阿隨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昀祺走近才發(fā)現(xiàn)阿隨脖頸一側(cè)有輕微指印，他膚色太白，指印按壓的形狀清晰微紅。姜昀祺當(dāng)即冷了臉，問還在懵懂神游的阿隨：“他對你做什么了？”聲調(diào)嚴(yán)肅略高。

也許是姜昀祺難得這副冰山面孔，藍(lán)眸銳利，阿隨抬頭望見愣了好幾秒，神情下意識跟著嚴(yán)肅：“啊……？”

姜昀祺恨鐵不成鋼：“霍向書?！闭f著指了指阿隨脖子。

阿隨慢吞吞抬手摩挲那處，纖長眼睫眨了眨，表情有些不自然，開口跟擠牙膏似的：“哦……沒事?！?/br>
阿隨這副樣子，根本不像是受害。姜昀祺放了點心，嘆氣道：“到底怎么了？你們怎么回事？”

他離開去遂滸的時間不短，阿隨知道他什么情況，也很少和他電話。再見面，雖然沒有生疏一說，但姜昀祺總覺得阿隨似乎經(jīng)歷了什么，整個人再次變得小心謹(jǐn)慎、察言觀色。

先前的有恃無恐、囂張跋扈，特別依賴姜昀祺，通通不見。

下午五點多，臨近晚飯餐點，除了紛雜的腳步人聲，空氣中漫延開縷縷飯菜香味。

阿隨揉了揉鼻尖，低頭看了眼肚子，對姜昀祺說：“你可以陪我吃頓飯嗎？”

他這副失魂落魄樣子，和之前無數(shù)個阿隨都不一樣，姜昀祺有些心疼：“好。想吃什么？我去給你打。”

阿隨抬頭，眼眶還是有些紅，眸子卻亮：“我好像聞到了小餛飩的味道，還有rou沫豆腐、木耳黃瓜……都給我來一份吧。如果有干鍋花菜，也來一份，這里的花菜炒得特別香，下飯。燉雞爪也好吃——老大你要不要記一下？其實別看數(shù)量多，分量并不多?！?/br>
姜昀祺：“……”

“對了，再來一份炒合菜、口水雞和山藥排骨湯吧，這三個每天都有。好吃?！?/br>
姜昀祺：“……”

阿隨見姜昀祺并不動，小聲：“分量真不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br>
姜昀祺深吸口氣，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深秋的江州天氣真的很好。日暮時分，晚霞恢弘敞亮，天際高遠(yuǎn)開闊。

省人醫(yī)食堂很大，打飯有專屬區(qū)位，只要告訴打飯阿姨你需要哪幾樣菜、幾兩飯，阿姨就會用飯盒準(zhǔn)備好拿出來給你。

正值飯點，人來人往。堂食的大多是醫(yī)護(hù)人員，也有病人家屬三三兩兩坐一起吃飯聊天。其間有那么幾個身著病服、行動還算便利的患者，看上去狀態(tài)都不錯。能出現(xiàn)在公共食堂，大概都是快出院的病人。

姜昀祺遠(yuǎn)遠(yuǎn)瞧見李勛坐在四人位餐桌翻看菜單的時候，心情沒有前幾次那么復(fù)雜了。

原先那些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情緒，這次從遂滸回來后，驀地豁然開朗。

確實沒人知道真正的結(jié)束是什么時候。無論身處其中還是身處其外。但眼前的日子卻是實實在在的。

不愧是刑警出身，敏銳度極高，姜昀祺注視他超過兩秒的時候，李勛就抬頭望向姜昀祺方向。

他們老早在省人醫(yī)見過很多次，只是每次都隔著段距離，互相微笑，點頭致意。

這次也一樣。

李勛先收回了目光。

幾步開外，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端著一個空托盤跟在一位老婦人身旁，老婦人手里托盤滿滿當(dāng)當(dāng)，看樣子，小孩手里的就是端著讓他玩的。

小男孩走得很急，濃眉大眼，咧嘴朝李勛憨憨笑，叫了聲“爸爸”。

李勛站起來，姜昀祺發(fā)現(xiàn)他腿腳已經(jīng)很靈便。他走過去彎下腰接過小男孩手里的托盤，摸了摸小男孩茂密黑發(fā)，抬頭朝老婦人說了句什么。

之后，三個人一起坐下吃飯。大人目光都圍繞在小孩身上，小孩盯著李勛瞧，胖乎乎的小手朝李勛臉上摸，頑皮又鬧騰。

打飯的隊伍很快輪到姜昀祺。

姜昀祺拿出手機報之前記的菜名，報到后面有點不好意思，但打飯阿姨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地拿起飯盒挨個盛湯盛菜盛飯，動作熟練，遞到姜昀祺手里的包裝嚴(yán)實穩(wěn)妥，還囑咐姜昀祺打開湯盒的時候慢點：“扣得緊，小心滋身上?！?/br>
姜昀祺就拎著一摞飯盒回住院部。

打飯的十幾分鐘，阿隨已經(jīng)躺床上快要睡著。但也許是之前和霍向書待一起太費神，姜昀祺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阿隨扭了好久眼睛，一雙眼比之前更紅了，一邊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