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轍笑了下：“姐?！?/br>
裴玥無語：“我要是回去告訴雯雯她小舅舅回來了，你信不信明天早上她就沖過來？”

裴轍一想還真是，照常理,回來總是要聚的,便說：“那就后天吧?！?/br>
裴玥沒多待,聊幾句就回去看聞翌了。

宋姨這段時間回遂滸老宅祭祖，家里臨時請了一個保姆。聞翌快一歲,慢慢開始學(xué)走路，需要人照看,但保姆是臨時的，雖說也是熟人推薦，可裴玥總是不放心。

聽不見裴玥聲音后，姜昀祺就躲進(jìn)被子待著。

醒來的瞬間，他能感覺房間里還有一個人，和之前無數(shù)次一樣,站在某個角落，冰冷凝視自己。

極度恐懼的時候，姜昀祺分不清幻覺與現(xiàn)實的原因也在于此。

就在姜昀祺以為自己還要在被子里待很久很久的時候，開門聲音響起，接著，床沿微陷。

隔著被子，裴轍拍了拍姜昀祺。

姜昀祺翻身靠近，往被子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五指細(xì)瘦，瘦得能看到緊貼腕骨的青色血管，纖細(xì)交錯，好像隔著皮膚稍稍用力就能傷害它。

裴轍張開五指扣緊姜昀祺，指腹微微用力摩挲姜昀祺手背。

過了會，聲音傳出來：“裴玥jiejie呢？”

裴轍垂眸看著姜昀祺細(xì)細(xì)的手指：“回家了?！?/br>
“你沒和裴玥jiejie說嗎？”姜昀祺把裴轍手拽進(jìn)被窩。

他還沒穿衣服，身上光溜溜的，裴轍先是摸了摸姜昀祺下巴，繞去后頸摩挲兩下，之后溫?zé)嵴菩耐Ａ粼诮漓骱蟊惩钩鰜淼囊唤丶珉喂?，皮膚與骨頭之間好像一點多余都沒有，瘦得讓人心疼。

好一會，裴轍才說：“嗯?！?/br>
姜昀祺將裴轍手腕重新抱到身前，埋頭親了兩下裴轍手指，然后又牢牢抱緊。

裴轍低低笑了聲：“不餓嗎？”

姜昀祺：“餓?！?/br>
“出來吃飯?！?/br>
姜昀祺沒作聲。

裴轍環(huán)視一眼空蕩蕩的房間：“不怕。閉上眼睛?！?/br>
姜昀祺就閉上眼睛被裴轍抱出來，穿好衣服和褲子，又被抱去餐桌前。

碗底落餐桌上的清脆聲響，裴轍走進(jìn)走出的腳步，微波爐結(jié)束后的叮咚，姜昀祺閉眼聽了會。

總不能一直不睜眼。

裴轍進(jìn)廚房盛飯的時候，姜昀祺慢慢睜眼。下一秒，眼角余光就出現(xiàn)那人半邊身子，筆直站立在身側(cè)幾步外，手里空空的，握槍的手是另一只，這只手在一滴一滴往下淌血。

他甚至聽得到血液濺落的聲音。

比廚房瓷碗碰撞的聲音還要清晰。

姜昀祺重新閉上眼，臉色卻很快白下來。

走出廚房的裴轍注意到姜昀祺細(xì)微變化，眉心微攏：“昀祺。”

姜昀祺立即彎起嘴角，抬起頭朝向裴轍。

裴轍試圖分散他注意力，把姜昀祺抱進(jìn)懷里：“裴玥說后天去她家?！?/br>
姜昀祺張嘴吃飯，點了點頭。

“想去看阿隨嗎？聽說他復(fù)健情況很好?！?/br>
說起這個，姜昀祺笑了下：“好像不用輔助器也能自己走一會了。霍醫(yī)生和他說再過兩三個月徹底出院。最近和我商量出來做什么?！?/br>
裴轍語氣閑聊：“他想做什么?！?/br>
姜昀祺笑容更大：“他怎么可能有想法，還跟我說要打電競，我就讓他再想想。我覺得這件事不著急，先出院再說?！?/br>
兩人一句一句聊，語速都不是很快。

姜昀祺每句話之間神情的變換被裴轍收入眼底，就連偶爾出神、下意識的肢體側(cè)身，也被裴轍收攏進(jìn)懷。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姜昀祺吃完抱膝坐裴轍身邊。裴轍吃得又快又利落，一邊讓姜昀祺說隊里的事給他聽，姜昀祺就很認(rèn)真地和裴轍說。

這樣其實是有效果的。注意力一點點被轉(zhuǎn)移，像是在一片廣闊荒蕪的廢墟上種下新的痕跡，無論如何，都與之前不一樣。

吃完飯吃藥，一次吃的膠囊藥片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多粒，大小不一，顏色也多種，姜昀祺攤在手心數(shù)著分批吃。之前開啟的話題沒說完，吃藥的時候姜昀祺還在說，有點說到興頭上的意思，但裴轍卻有些沉默，給姜昀祺倒水，注視他仰頭吞咽。

好像又回到九年多前，姜昀祺還沒出院，每日打針掛水吃藥，帶呼吸輔助器，比現(xiàn)在還要瘦。那時候年紀(jì)又小，看起來就更脆弱了。

藥物有安眠功效，很快姜昀祺就困得直點頭。

裴轍把人抱進(jìn)自己房間，姜昀祺看上去和平常無異，睜開眼和裴轍說晚安，閉上眼乖巧又安靜。

一整天似乎到這時才算結(jié)束。

從見到姜昀祺那刻就不斷掀涌的刺骨疼痛、悲傷與無力，在姜昀祺鼻息微重陷入沉睡的剎那，通通朝裴轍襲來，瞬間傷筋動骨，寸步難移。

很久，裴轍坐床邊看著姜昀祺，什么神情也沒有，情緒收斂到極致，但越是收斂，心口的裂縫就大，最后，深淵一樣的裂口橫亙在心上。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裴轍起身去客廳，一坐又是好幾小時。

從來都是擺設(shè)的煙灰缸難得被堆得滿出來。

裴轍不是不抽煙，只是抽得少。他這個職位，總有被人敬煙敬酒的時候，不像溫應(yīng)堯游刃有余八面玲瓏。裴轍不大吃這套，久而久之，也沒人敢在他面前亂來。

后來有了姜昀祺，姜昀祺肺不好，抽煙更是一次沒有。不喝酒倒是因為酒量確實不行，加上喝酒誤事。不過生活習(xí)慣方面，裴轍一直自律。部分是部隊養(yǎng)成的習(xí)慣，但大部分，是從小性格使然。

他的人生本就比別人缺少一些，缺少帶來清醒與自知，裴轍比多數(shù)人目標(biāo)明確，行動果決——他沒有猶豫的成本，也沒有犯錯誤的退路。

抽煙單純提神。

手機響的時候，裴轍起身去了書房，和同事視頻會議，跟進(jìn)談判議程，結(jié)束后按部就班地撰寫述職報告，思路一如既往清晰，甚至比平常更冷靜客觀。

處理完已經(jīng)是后半夜。

六個小時時差外，最后一場會議圓滿結(jié)束。

身上煙味太重，裴轍沒有進(jìn)房間，去姜昀祺房間的浴室沖了個澡。

在姜昀祺身邊躺下的時候，姜昀祺沒動，這次換的藥似乎藥效過于強勁，姜昀祺睡得無知無覺。

裴轍將人摟進(jìn)懷里，低頭吻了吻姜昀祺額頭，這個時候溫度還是正常的。

早上八點多，裴轍起床準(zhǔn)備早餐。

姜昀祺側(cè)身睡在最里面，格外寧靜，裴轍伸手觸摸姜昀祺臉頰，覺得有些熱，但沒有多想，以為是空調(diào)關(guān)了的緣故。

而且，正式入夏，早晨氣溫升得格外快。

九點，裴轍進(jìn)臥室看姜昀祺，姜昀祺還是睡得一動不動。

裴轍沒有立即察覺不對勁，畢竟姜昀祺這段時間睡眠太差，多睡一會也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