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趴在墳頭上睡著了，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團(tuán)，臉上淚痕未干，一雙眼睛即使緊緊閉著，也能看出紅腫的厲害，那雙嘴唇，卻又泛著青紫。

溫訣視線落到一旁那件被撕的稀爛的披風(fēng)。

分明冷的厲害，卻不愿意用自己留下的東西，只怕這孩子對著這披風(fēng)撒氣的時候，心里想的是要撕了自己吧。

溫訣甚至可以想象到，在他和殷弘玉離開之后，這孩子又如何的大鬧了一場。

溫訣心中不由苦笑一聲，彎身打算將小孩抱起來，雙手接觸到對方的身體，一陣涼意襲上指尖。

“爺爺！”在他將王二狗抱進(jìn)懷里的時候，小孩出于本能的趴進(jìn)了他的懷里，然后口中低低的這么呢喃了一句，但是下一秒，他卻猛然的驚醒了過來。

在小孩看向自己的一瞬間，溫訣竟然緊張了，甚至呼吸都放緩了下來。

那種心虛的感覺，就好像真是自己殺害了這孩子的親人一般。

“你是誰??？”王二狗聲音虛虛的，聽起來沒有半分力氣，而且啞的厲害，他說這話時，一雙眼睛格外的空洞。

溫訣的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見到這個孩子的一幕幕場景，記憶中的那雙眼睛總是又黑又亮，蔓延警惕的，但是現(xiàn)在，這雙眼睛卻相識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第35章

溫訣張了張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王二狗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又變得昏昏欲睡。

溫訣抬手輕輕拍了拍王二狗的后背，道：“睡吧。”

這一次，他沒有再偽裝自己的聲音，迷糊中的王二狗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此刻的他連，只是轉(zhuǎn)眼便又陷入了昏睡中。

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王二狗睜眼，屋子里是干凈整潔的布置，窗外是喧囂熱情的叫賣聲，顯得那么的平和與美好，以至有那么一瞬間，王二狗都以為昨夜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噩夢一場。

但是身上傷處傳來的疼痛，卻分明的告訴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腦海里回憶著昨夜種種，小孩不自覺抬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他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紅了起來。

昨夜將王二狗帶回來時，小孩發(fā)了高燒，溫訣將他安排在一處客棧中，請了大夫過來給他醫(yī)治，等大夫離開天也亮了，溫訣照顧了王二狗一會兒，見他一直沒有醒過來的意思，就回去府衙處理了一堆后續(xù)事務(wù)。

謝凌霜已經(jīng)將山上的銀子和糧食都運(yùn)了回來，經(jīng)過盤查，其中一部分果然是此次賑災(zāi)的災(zāi)銀，而還有一部分，是經(jīng)營山上的硝石礦所得。

經(jīng)過一陣嚴(yán)刑拷打，劉大人和在礦洞中被抓的幾個管事將該招的都招了，若不是因為江錦安的緣故，這些銀兩和□□是要運(yùn)至京城的。

至于最后會落到誰的手里，他們卻并不清楚，不過就殷弘?yún)栔暗谋憩F(xiàn)來看，這些八成是他的勢力。

這些核對起來還相對簡單，比較麻煩的是在礦山中死去的難民們的身份確認(rèn)與尸體認(rèn)領(lǐng)問題。

繁重而高強(qiáng)度的工作，身體長時間得不到合理營養(yǎng)補(bǔ)充，再加上監(jiān)事毫不留情的打虐，死人是常有的事情，而那些死去的人，直接就被那些管事丟到了一處山坳里，甚至連用草席之類的裹一裹都懶得，在這天氣炎熱的夏季，按照拋.尸時間的長短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腐爛情況。

古代也沒有DNA鑒定這東西，難民們身上的衣服和配飾，幾乎成了辨別他們身份的唯一屏障。

在溫訣叫人放出消息之后，沒過多久，府衙門口就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許多認(rèn)尸的人，少數(shù)死者比較幸運(yùn)的被自己的親人認(rèn)了出來，而有些尸體，從早上一直陳列到了中午。

溫訣看著那些穿著破爛的人用板車?yán)约旱挠H人，一步一步往遠(yuǎn)處走去，哭嚎聲響徹了整條長街，心里再次浮現(xiàn)出那種胸中沉悶的感覺。

他轉(zhuǎn)身回到府衙里，后院也是哭聲，一個孩子的哭聲。

溫訣在門口蹲了一會兒，推門走了進(jìn)去，屋內(nèi)江錦安抱著一句尸體哭的似乎就要斷了氣。

躺在床上的人身形消瘦，身上的一襲長衫被鞭子刀尖劃的破破爛爛，又被血色浸染過，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那張臉上十分蒼白，左邊臉上一大片的烏青，還沾染著泥土血跡，但饒是如此，卻也當(dāng)不出那眉眼的俊秀。

這個人，就是江錦安口中的父親，他是在江錦安逃走之后，被那些人當(dāng)做泄憤工具而活生生打死的。

溫訣安撫了江錦安，時間已到了正午，他換過一身衣服，避開所有的人視線出了門。

溫訣給王二狗安排的客棧，就在距離府衙三百多米的地方。

他的不破功現(xiàn)在已經(jīng)練到了四重，到了近乎來去無蹤的地步，溫訣一陣風(fēng)似的掠到客棧，在附近一處隱蔽的角落里現(xiàn)出身形，然后像一個普通客人一樣走了進(jìn)去。

他推開門，看到的就是小孩坐在床上緊緊捂著胸口，長著嘴唇大口呼吸，一副痛苦極了的模樣。

溫訣心下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扶住王二狗細(xì)瘦的肩膀，問道：“怎么了，哪里難受？”

王二狗聞言一下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抬起頭來，他就像昨夜那樣，呆呆的盯著溫訣看了一會兒。

只是這一次，他說的不是“你是誰”，而是一句肯定卻又似乎不太確定的“是你?！?/br>
溫訣聽著他啞到不行的嗓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點了下頭，然后伸手摸了摸王二狗的腦袋，小孩身上的溫度已經(jīng)降了下來，沒有再發(fā)燒了。

溫訣于是問道：“餓不餓？”

王二狗腦子里亂糟糟的，聽見了他的話，但是卻很久都無法轉(zhuǎn)換出具體的意思來。

溫訣見他沒反應(yīng)，又道：“我讓人送些吃的上來。”

王二狗仍舊沒什么反應(yīng)，那呆滯的模樣，簡直像是斷了魂似的。

溫訣出去了，沒多久又回來，幾個小廝拎著五六桶熱水進(jìn)門，倒進(jìn)一個大木桶里，又將一套干凈的布衣放在一邊。

等人出去了，溫訣對王二狗說：“洗一洗好嗎？”

王二狗看著那些水，眼珠子動了一下，但下一秒?yún)s又沒了動靜。

溫訣見狀，干脆直接將人抱了起來。

他將王二狗放到地上，結(jié)果一松手，小孩就往地上滑，像是沒了骨頭一般。

溫訣說了幾次不管用，只得一只手扶著他胳膊一只手給他脫衣服，將王二狗全身都脫干凈之后，溫訣給人從上到下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除了一些烏青之外，倒并沒有什么刀劍傷口之類的，這才把著他胳膊放心的將小孩整個丟進(jìn)了澡桶里。

王二狗也不反抗，安靜的像個小木偶，任由溫訣給他擦洗。

這孩子也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了，身上搓下來的汗泥都能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