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嘴，很沒禮貌?！?/br>
孟圖南沒做聲。

高慧繼續(xù)道：“你媽沒讀過多少書，但你爸是有文化的人，圖南，你知道我很介意這個……你爸總是說你不好的脾氣跟我一模一樣……你明白嗎？我希望你有文化，有禮貌，不要像我，也不要讓你爸埋怨我?！?/br>
她今天說話時態(tài)度平和許多。

孟圖南聽得啞然還有些難過，趕緊點了個頭，服軟道：“是我不對?！?/br>
“每年去看路延，他心里面一定也不愿意見我們，但是見了，延延一點都不會表現(xiàn)出來不高興，你看看，這就是你不如人家的地方?！备呋燮乘谎?，“路延爸爸走了，mama不管還這么聽話有禮貌，你再看看你！路延這么好一孩子，你偏要把他帶上這條歪路，你要你爸爸以后怎么去見你路叔叔？”

高慧捧一踩一來打擊他自尊心的事兒也沒少干了，這話夾槍帶棒的，說得孟圖南一肚子氣又不敢頂嘴，硬著頭皮回了句：“是我的錯，我會補償他。”

“這些年你也沒怎么關(guān)心過我們，是因為你怨我和你爸，我知道?！备呋劢又溃澳翘煳視銊邮?，還有一個原因是覺得你很不孝順……你只當我和你爸是去找延延的麻煩，但你沒問一句我和你爸怎么樣。那次我是上去看病的，胸里長了個小東西，我做了個小手術(shù)……你上來就跟我們吵吵嚷嚷，問過一句這些嗎，孟圖南？我太寒心了才動手打你?！?/br>
孟圖南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心說現(xiàn)在關(guān)心似乎也晚了，但不關(guān)心又不太對，平日里最是能說會道的，想半天卻只擠出來一句：“媽，對不起……現(xiàn)在好些了嗎？”

“也用不著你cao心，有病我自己知道看醫(yī)生治病?！备呋鄣皖^刷碗，看也不看他，“反正你現(xiàn)在出息了，也有事情做，餓不死，以后也不會跟我們過……你愛怎么樣怎么樣，我們不管了，別回來丟人現(xiàn)眼就可以，我們不想被街坊領(lǐng)居說閑話。”

他猶豫了下，本來想開口辯解，余光又看到廚房外假裝來回踱步的孟建軍。他低下頭，看到高慧有些舊的拖鞋。

對他的家庭而言，不接受是很正常的。說一句他們不管，似乎已經(jīng)是一種妥協(xié)。

孟圖南躊躇著說了句：“謝謝媽?！?/br>
一句謝謝不知怎么讓高慧突然不高興了。她把洗到一半的鍋一甩，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才問：“你們這個毛病……是不是不能治好？”

孟圖南手頓了頓。

“天生的吧?！彼⒅堫^，也不敢看她，“上初中的時候我就有點感覺了，那會兒大家都特別愛看漂亮的小姑娘，我就不愛看，倒是喜歡跟好看的男生一起玩?！?/br>
她認真了問了一次，“你就非要跟延延在一起嗎？”

孟圖南沉默了下，點頭：“沒辦法，還是喜歡他?！?/br>
高慧像是有些無奈：“沒跟別人試過？女孩子什么的……”

他搖頭：“沒有?！?/br>
又沉默了會兒。

“現(xiàn)在年輕可以亂來不管，以后呢？”高慧又問，“也沒辦法生孩子，你們以后怎么辦？”

“路延說的，老了孤單就養(yǎng)十只八只狗?！?/br>
“等你病了，老了，狗能端一杯水來喂你嗎？老了以后誰照顧你們？”

孟圖南低聲答：“我把他照顧好，就當跟路叔叔交差了。”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照顧自己。”他輕松地道，“算起來我比他大，應(yīng)該的?！?/br>
高慧沉默了會兒。

碗洗完了，她拿出一個大月餅來切，孟圖南也沒走，在旁邊看著，高慧切了一小塊兒讓他拿著吃。

孟圖南看著手里的月餅，嘀咕了句：“你們給我臉色看，沖我發(fā)脾氣是應(yīng)該的，以后不要為難他了?！?/br>
“我們沒有為難延延?！备呋垡猜牪坏盟@話，“我們后來去找他，從沒提過你們的事情，你也別讓他想太多，我們是希望他過得好的……你跟他的事兒我們不同意，是因為你是我親兒子，我不能看著你們亂來，把這個家搞得一團糟。”

想了想，孟圖南覺得他爸媽其實也不討厭路延，但非要把大家的關(guān)系搞得這么畸形，就是矯情要面子。這話悶在肚子里，他不敢說。

感覺一時半會兒跟她也說不通。孟圖南看了看站在廚房門口的孟建軍，只能先應(yīng)了一句：“我知道了?！?/br>
“飯也吃了，回去吧。桌子上的東西……那是沒有餡兒的餅，給延延做的，本來要寄過去，你捎走吧?！?/br>
說完她就開始趕人。

孟建軍聽見了，在廚房外說了句：“回都回來了，住幾天再走?！?/br>
“明天二姐一家子要過來吃飯，看見他又要問東問西……之前已經(jīng)有人說過閑話了，我懶得幫他說謊。”高慧不耐煩地趕人，“走吧，以后回來提前說一聲?！?/br>
也只是吃了個飯，孟圖南又被趕了出來，郁悶地開車上路。

高慧沒出來送他，孟建軍背著手送了送他。

他和爸爸的關(guān)系更客氣些。

雖然家里平日里都是高慧管教得更多，但孟圖南知道，孟建軍才是家里最難說話的那個?？雌饋頉]什么脾氣，但其實最難搞定，他寧愿跟高慧講都不想跟他爸聊。

“工作的事情還是要上心，年紀不小了，多的我也不說了?！?/br>
孟圖南點頭：“嗯。”

“太麻煩就不用回來了……等以后修了機場回來會好一點，免得開車這么累?！?/br>
孟圖南問：“這么快就要修好了？”

上次聽到幾年前了。因為山多，他們這兒鐵路難修，飛機場倒是越建越多。

“嗯，好像是明年的事情?！泵辖ㄜ婞c頭，“走吧，開車慢點。”

說完孟建軍往后退，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有關(guān)路延的話一句沒說。

在暮色里看，他爸的背好像有些佝僂。孟圖南不敢多看，連忙側(cè)開了臉。

本來想直接走的，孟圖南車開出去一段后又倒了回去。他把車停在路延家跟前，看見門開著，里面一大家子正坐院子里喝茶賞月。

那家人看到他探頭探腦地往里面看，女主人出來問：“你有什么事？”

孟圖南也覺得有些尷尬，趕緊說：“我以前……我老婆家以前住這兒，路過想來看看?！?/br>
那女主人看他奇怪，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孟圖南在門外來回走了兩步，找到他們接過吻的地方看了看，頭頂?shù)哪穷w夜來香居然還在。

他在樹下坐了會兒，抽了支煙，心里想的是……好像都過去很多年了啊。

很多年了，回來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模樣。

回去那一路孟圖南挺傷感的。這幾年確實沒怎么好好關(guān)心父母，看他們偶爾露出的老態(tài)總有些心酸，會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們不同意是孟圖南意料之中的事，可他不想讓他們再去找路延了，有什么情緒沖他來就好。

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jīng)開始對父母有愧疚之心，又覺得也不應(yīng)該委屈自己的一生，兩種念頭在腦子里東拉西扯，擾得人十分不好受。

這也太難了。孟圖南心里不住地嘆氣，忽然有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