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也很長，可是沒有潤生長，也沒有潤生那么密。

想起潤生，郁青就想起了方才的事。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頭暈感又出現(xiàn)了。扭頭往后看，潤生和二胖坐在最后一排。二胖的帽子蓋著眼睛，似乎睡著了。而潤生靜靜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郁青在頭昏腦脹中遲鈍地想，二毛可真好看，跟畫兒似的。

車上這么想的好像不只郁青一個人。幾個中專實(shí)習(xí)的女生也在扭頭往潤生那個方向瞅。不光是小姑娘，還有廠里下班的女工——瞧夠了，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好像是傅工家的那個孩子……別的不說，長得怪俊的……”

郁青收回了目光，那點(diǎn)兒平靜的快樂沒有了。他想：你們老盯著人家看，看完了還講小話，真是沒禮貌。

車子停下來，又一波廠里的人涌上來。郁青再回頭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到潤生了。他挺沒意思地靠回座位上，把黃依娜的腦袋往自己肩上扶了扶。坐班車似乎比等車還冷，車也開得人暈乎乎的。郁青把雙手揣進(jìn)袖子里，蜷縮起來，閉上了眼睛。

正文第35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推了推他。郁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潤生正抿著嘴看他：“下車了。”

郁青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

黃依娜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車上也早就空了大半。

二胖站在潤生身后，對潤生道：“我?guī)湍闾岚伞！?/br>
潤生轉(zhuǎn)身拎起了箱子，客氣道：“不用了。”

三個人下了車，潤生和二胖一直在熱火朝天地聊天。大家一路回到大院兒，二胖與他們分手，潤生微笑著答應(yīng)二胖有空大家一起去吃飯。

可是等二胖家門一關(guān)上，潤生的臉色吧嗒就垮了。他連看都沒看郁青一眼，自顧自拖著箱子走了。

郁青身上已經(jīng)很不舒服了，肩膀上也悶悶地痛著，感到好像走路都沒勁兒，可仍然耐心道：“怎么了??？”

潤生冷冷道：“沒怎么，累了。我先回去了?！闭f完大步流星地提著箱子進(jìn)了樓。

郁青滿頭霧水地在樓外站了片刻，忽然福至心靈——可能是因為黃依娜。潤生見到黃依娜時和她聊得那么自然熱情，郁青還以為當(dāng)年那點(diǎn)兒不喜歡早就過去了呢。

他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xue。二毛的喜歡和厭惡都比郁青能想見得更長久——他早該知道的。想到這里，郁青慢吞吞地追上去，打算和二毛把話說開了。畢竟好不容易在外頭折騰了那么久才回家。按照二毛的性子，有話不趕緊說開，他能一個人生悶氣到下次見面。那就不好了。

潤生正在開防盜門，聽見腳步聲，也沒回頭。郁青走過去：“二毛。”

“……干嘛?！睗櫳燕ムサ卮蜷_門，把箱子拖進(jìn)家里。

“你是因為黃依娜生氣么？”

“我因為她生什么氣？”潤生終于肯回頭看郁青了。他盯著郁青：“她和我有一分錢關(guān)系么？”

這話講得太冷漠，郁青躊躇道：“別那么說，大家都是同學(xué)?！?/br>
潤生目光幽暗：“你到底明不明白？”

郁青心頭那種久違的溫暖和快樂消失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一路上都好好的，下車后潤生就成了這樣：“你是因為她靠我肩膀上睡覺么？可我也不能把她搖醒推開啊。她上了一個夜班，也很累了……”

潤生打斷道：“我都說得很明白了，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能不能別提她了？”

“那你告訴我，我哪兒做錯了??？”郁青閉了閉眼睛，低聲道：“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潤生一下子就不吭聲了。

郁青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說話，自己先打了個哆嗦。

潤生盯著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郁青的額頭。潤生的手很冰，郁青又是一個激靈。

潤生的臉色變了：“你發(fā)燒了！”

郁青摸了摸自己：“還好吧，一點(diǎn)點(diǎn)熱。大概是吹了風(fēng)……”他搖晃了幾下：“我能進(jìn)去坐一會兒么？有點(diǎn)兒累……”

潤生丟開行李，咣當(dāng)一聲踢上門，把郁青拉到了自己背上。

他手忙腳亂把郁青送回家。李淑敏正要出門去找姐妹做針線活兒，見狀被嚇了一跳：“這是怎么著了？”

郁青軟綿綿道：“沒怎么，有點(diǎn)兒傷風(fēng)了?！闭f完還沖奶奶笑了笑，站起來在地上蹦噠了兩下，表示自己健康強(qiáng)壯，好得很。

李淑敏見他精神頭不錯，狐疑地看了潤生一眼：“那我給你找藥去?！?/br>
潤生沉穩(wěn)道：“我來吧?！?/br>
李淑敏有點(diǎn)兒埋怨的意思：“死冷寒天的，跑那么老遠(yuǎn)。凍著了吧?！边@話看著是在說郁青，其實(shí)是給潤生聽的。

潤生默不作聲，跟去拿藥和水。

郁青還是那個活潑的樣子：“哎呀，都說沒事了。奶奶你出門時慢點(diǎn)兒走，不要走遠(yuǎn)了。外頭雪好大?！?/br>
“我就去趟高老師家，不出樓?！崩钍缑艉茉阈牡乜粗骸澳愠虺蚰隳悄樧岋L(fēng)吹的。早飯吃了沒呢？冰箱里還有點(diǎn)兒餛飩。我給你下了吧……”

“不用不用。”郁青笑瞇瞇道：“我自己來就好啦?！?/br>
李淑敏嘆了口氣：“行吧，上床躺一會兒。你媽中午也就回來了。”

老太太出門去了。潤生一手抓著藥和體溫計，一手把郁青像拎小雞那樣拎到了床上。

體溫計往胳膊下一塞，再拿出來，水銀柱差不多要到頂了。

“四十一度一?！睗櫳悬c(diǎn)兒急了：“我送你去醫(yī)院吧。”

“不去。”郁青這會兒根本不是方才在潤生家門口那個萎靡的樣子了，他精神得不像話，想唱歌的那種：“就是傷風(fēng)了。別和我奶奶說?！彼０椭笱劬粗鴿櫳骸澳悴簧鷼饬税?。”

潤生真急了：“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么？”

郁青在床上滾了一圈兒，把自己裹進(jìn)被子里，笑瞇瞇道：“你看，我好著呢。給你唱個歌兒吧。”說完開始精神飽滿地唱道：“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

潤生把他摁住，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哄勸道：“先把退燒藥吃了，吃完再唱，好不好？”

“不好。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吃完我陪你唱?！睗櫳ＷC道：“我還給你彈琴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