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脖子上的狐絨放在桌子上，一張臉紅撲撲的。

“咚咚。”有敲門的聲音。

謝玲瓏從椅子上跳起來，輕手輕腳地開了個門縫往外面看。

“謝姑娘，掌門差我來問晚飯需不需要送過來。”門外是唐漠身邊的人。

玲瓏猶豫了一下，轉(zhuǎn)頭看著圍在床邊連喝水都無暇的幾個人，“送些簡單的過來就好，不用太多，勞煩你了?！?/br>
等那人走了，玲瓏又輕輕闔上門，生怕屋子里的熱氣跑出去一點。

“四爺，換帕子?！绷懵曇糨p又急。

謝懷風(fēng)立刻伸手把郁遲額頭上的帕子取下來，浸到旁邊的涼水里，再撈出來擰個半干，放回郁遲額上。他眼睛盯著郁遲蒼白的唇，指腹在他guntang的臉頰上觸了一下又離開，什么也沒說。

他們二人已經(jīng)這么持續(xù)了一下午。

玲瓏干坐在旁邊，叫她去休息也不去，雖然幫不上忙可也這么陪著。郁遲胸口中了一顆鋼珠，好在沒傷及重要的地方，那珠子也沒有涂毒，但是得把它取出來。柳蔓香站了一下午，中午便沒吃東西，她眼前時不時會猛地黑成一片，但手里拿著的工具卻依舊穩(wěn)。

她提前給郁遲用了點毒，說可以止疼。

但郁遲中間醒了一次，還是生生疼得又暈過去。柳蔓香眼睜睜看著謝懷風(fēng)手狠狠一抖，在郁遲暈過去之后摸上他臉頰，她自己也差點手抖。好在沒有，柳蔓香知道什么重要，現(xiàn)在重要的不是兒女情長，謝懷風(fēng)把郁遲的命交在她手上，她得做好。

不為了郁遲，也不為了謝懷風(fēng)，為了柳蔓香自己，她得做好。

郁遲在發(fā)熱，高熱。

幻境裂成碎片，又詭譎地拼湊到一起，似畫片一般慢慢地在他面前走。突然，所有的東西變成一道火光，爆炸聲猛地響起來，遠處炸開一片大火，但這次終于不是燒在女人身上了。

女人冷眼看著。一個年紀(jì)不小的男子大笑幾聲，連聲說不愧是郁雷的妻子，郁雷那點拿手的本事好歹是沒失傳。他笑得暢快淋漓，好似一代明君平定天下，萬人終于臣服于他腳下。興奮，狂歡，所有人都笑，笑得扭曲又可怖。

只有女人雙目含恨，恨面前的男人，也恨自己，她咬著牙打斷那些人的笑，格格不入地開口，“大當(dāng)家，炸藥已經(jīng)制成，方子你也驗過了。我答應(yīng)你的事都做到了，小遲的解藥呢？”

“哦，解藥。哎，郁夫人，咱們是做了個交易，對吧？你想讓我拿出來解藥，那你得有誠意?。∮衾籽芯苛艘惠呑拥幕鹚?，就只有這么一個方子？”男人笑著。

“誠意？誠意……”女人眼睛里似乎溢了血一般，她摹地拔高聲音，尖利嘶啞，甚至蓋過大火燃燒的噼啪聲，“慕容尋！你殺了我夫君，又用我兒子的命威脅我！我郁家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我?guī)啄陙硐褚粭l，一條蛆蟲一樣茍活在慕容家的一間柴房里。如今我將郁雷半生心血都給了你，他寧愿死都不愿意給你的東西！我已經(jīng)給了你！你竟然還叫我拿出誠意！慕容尋?。?！”

“你不得好死！你們慕容家全都不得好死！??！”

郁遲痛苦地捂住頭，他嘴唇不停地抖，以前的記憶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鮮活。像刀子，時刻凌遲，又像斧頭，直接往他身上劈。女人嘴里不停地叫小遲，小遲，你快走。

“小遲，你快走。娘犯了錯，娘錯了……娘該死，我要去見你爹了，我下輩子給郁家當(dāng)牛做馬來償還?！?/br>
“對不起，對不起，娘以為能救你，起碼能救你。都怪我，都怪娘，活下去吧小遲，活下去，求求你了。”

活下去。

郁遲痛苦地嗚咽，嗓子干啞到吞咽時撕裂般疼。眼淚流到唇邊，干裂的唇被淚水里的鹽分激得發(fā)抖。

活下去。

疼，疼，疼。

活下去。

“小郁?！?/br>
……

郁遲猛地頓住，所有的痛苦，那些幻境還是現(xiàn)實都瞬間抽離，呼嘯著往身后縮小再縮小，最后凝成一片黑暗。他鼻子發(fā)酸。郁遲活了十九年，從來也沒有想哭過，寒毒發(fā)作的時候他疼到咬著牙落淚，眼淚直挺挺滾下來，但他一點也沒想哭。

“小郁，醒醒吧?！?/br>
郁遲覺得自己還在夢境里，謝懷風(fēng)沒這么叫過他，用近似喟嘆的語氣，摻著溫柔和無奈。想哭，郁遲這么想著，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哭，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委屈。甚至委屈都生出來了，他還不知道到底什么才叫委屈。

他背著一身的血海深仇，慕容尋殺了他爹，他娘也死在慕容家，自己身上寒毒深種，他拎著刀一夜之間屠了他慕容滿門，他沒覺得委屈。師父把他扔在關(guān)州，他被客棧的人偷了錢袋，一個人寒毒發(fā)作倒在雪地里凍得渾身僵硬，他沒覺得委屈。流云劍懸在他頸邊，謝懷風(fēng)招招帶著殺氣，直接把他釘成殺害謝堂風(fēng)的兇手，他沒覺得委屈。

此時此刻，他突然生出來很多委屈。

胸口疼，很疼，疼得他呼吸都放輕許多。

好像已經(jīng)入了五月，連凜州馬上都要開始入春了，他還能活多久？

他不該來接近謝懷風(fēng)，他不該來接近謝懷風(fēng)。

郁遲暈暈沉沉地想，轉(zhuǎn)眼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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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br>
……

“咚咚！”

兩聲敲門無人應(yīng)答，之后的兩聲提高了點力道，但還是顯得小心翼翼。

謝玲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少爺……少爺，你吃點東西吧？換我看著郁遲，他醒了我一定第一時間叫你?！?/br>
……

“少爺，柳jiejie說了郁遲沒什么大礙了，今晚會醒過來的，那他醒了肯定也想見到你啊，你都兩日沒怎么吃東西了，到時候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自己還沒好呢又要擔(dān)心……”

玲瓏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門突然開了，她嚇了一跳，趕忙閉嘴。

“看著。”謝懷風(fēng)落下兩字。

玲瓏連連點頭。

郁遲昏迷了整整兩日，加上取鋼珠的那日就能算是三日了。

期間唐漠也來看過幾次，柳蔓香時不時過來檢查一下情況，基本都是謝懷風(fēng)陪著。玲瓏趴在床邊，看郁遲那張蒼白的臉，心道郁遲的命真的好苦啊！她和少爺在江南第一次遇見郁遲的時候他就寒毒發(fā)作了，去落日山莊也是為了找神醫(yī)，結(jié)果神醫(yī)還說沒辦法了，現(xiàn)在又是一番折騰。

哎，難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