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哭的話一年都會哭，在這一天里笑的話一年都會很開心。

顧君從沒把這些話當(dāng)過真，但這一次她覺得好像隱約看到了未來的日子。當(dāng)她腰酸背疼地從床上抬起頭，看到的就是站在窗邊眺望的顧星川。

昨夜的瘋狂之後顧君執(zhí)意要回房間里睡，顧星川才剛把安全套打了結(jié)扔掉，回頭一看她居然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於是這一覺就酣暢淋漓地睡到了中午十一點多。

顧君伸手在被子里亂摸，嗯，新睡衣，身體也很干凈清爽，看來又是顧星川給自己洗的。唯一讓她不爽的，是某處隱隱作痛的地方。

“醒啦？”顧星川向來早起，但這一天也起得很遲。他剛剛才把飯菜做好，還沒打算叫醒顧君，顧君自己就先睜開了眼。

太可怕了，這家夥不會累嗎？顧君盯著顧星川湊過來的一張臉細看：精神很好，面帶春意，還越湊越近了。

顧星川響亮地親了她一口：“下雪了喲?！?/br>
“你在我房間里干嘛……咦？！”顧君撐著身子坐起來，“可以堆雪人嗎？我要看我要看！”

“早上下的，不大，已經(jīng)停了?！鳖櫺谴ㄝp輕掀開被子，“走得動嗎？來來來我抱你過去……”

顧君從他手里扯回被子，蒙頭倒在床上：“繼續(xù)睡了，晚安?！?/br>
“……”

經(jīng)過一番小規(guī)模的撕扯和搏斗，顧君勢單力薄，沒幾下就被顧星川壓倒在了床上。

“別亂動，小心我又要那個什麼你?！?/br>
從寬大的領(lǐng)口處裸露出布滿吻痕的胸前皮膚，顧君捏上壓制著自己的顧星川的鼻子：“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舒服，滾！”

“做多了就好了嘛?！鳖櫺谴o賴地抱著她笑，“趁天色正好，我們再……”

在顧君九陰白骨眼的攻擊之下，顧星川乖乖地從床上蹭了下去。

熱騰騰的餃子沒有幾下就被兩人瓜分殆盡。顧君打著滿足的飽嗝，橫在沙發(fā)上一個接著一個頻道地換臺。

“今天做什麼好呢？”顧星川緊貼著顧君的腦袋坐了下來，伸手撓撓她的頭發(fā)。

“什麼都可以，你說了算?！?/br>
顧星川亮出不死心的笑容：“那我們來做……”

“不做?！?/br>
“……我說，做課題。我，我做課題……”

話音還未落，電視切換到的一個本地臺劈里啪啦一陣響，正是昨天零時燃放的煙火的轉(zhuǎn)播。一個記者站在人潮涌動的河提邊拿著話筒大聲播報，大約就是些恭賀新禧之類的話語。攝影機隨即一移，轉(zhuǎn)到了記者身邊的另一個人身上。

“誒？上官照？”

在鏡頭前露出笑容的正是上官照。昨夜的河堤似乎很冷，他在西裝外套了一件大衣，說話的時候有白霧似的氣體從嘴角漏出來。原來那場焰火盛會是他們企業(yè)和市政府一起辦的，他作為企業(yè)代表，在鏡頭前說了好一會兒話。隨即畫面切換，播報的內(nèi)容也成了上官家族企業(yè)的總結(jié)和展望。好一個廣告片兒，顧君將遙控器在手上轉(zhuǎn)了一圈，正要繼續(xù)換臺的時候手卻僵了一瞬。

很久不曾見過的楚文澤和上官嫣出現(xiàn)在屏幕中。他們和上官照等人站在一起，歡歡喜喜地掏出大剪刀切斷血一般的紅綢。畫面很快切換過去了，顧君慢慢將遙控器放在沙發(fā)上，有些出神。

楚文澤看上去像一個陌生人。他平素總是簡簡單單套著球服或者襯衫的身體被剪裁合體的西裝緊緊包裹著，帶著微笑的臉有了世故和套路的味道，顧君乍一眼真的沒有認出他來?；叵肫饋恚统臐梢姷淖钺嵋幻媸窃卺t(yī)院里的那一場偶遇，之後的唯一一次聯(lián)系便是楚文澤發(fā)到她手機上的一條短信：“節(jié)哀順變?！边@條信息和其他雷同的信息一樣迅速被顧君忽略了，她也沒有回復(fù)，仿佛這是兩人之間最後剩下的默契。

“顧君?！鳖櫺谴ǖ皖^問，“你生楚文澤的氣嗎？”

“……不知道，想不起來了。”顧君對他笑笑，“都過去了不是嗎？”

顧星川之前一直隱隱約約的擔(dān)心終於擴大了。顧君高三畢業(yè)時遇到那件事之後，她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出門，好不容易等到身上的傷痕消去，終於肯和顧星川、顧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之後，卻告訴他們“我記不清楚了”。

被各種影視劇頻繁提起的PTSD，也就是創(chuàng)傷後心理障礙有一個特點，當(dāng)事人會選擇性遺忘那些痛苦的事情。顧君當(dāng)時就是這種樣子。但是她拒絕去看心理醫(yī)生，顧星川當(dāng)時的專業(yè)并不是臨床或咨詢心理學(xué)方向，但是為了顧君，他啃了許多本書，問了許多人，然後再回到家中一點一點地為顧君做心理調(diào)節(jié)。

那個過程非常艱難，他記得一直到顧君大學(xué)畢業(yè)，她才能回憶起當(dāng)時的某些細節(jié)。他一直認為，顧君最後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後選擇了心理學(xué)專業(yè)，并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在此之前她從來都只堅持新聞傳播這個方向。

和楚文澤的背叛同時發(fā)生的是顧源的離開。這種同時疊加的壓力對顧君來說，很顯然引起了她曾經(jīng)的痛苦記憶。顧君沒法自己處理，於是潛意識選擇了和幾年前一模一樣的壓抑方式：選擇性遺忘。

正在沈思的時候，一只柔軟的手撫上了他的面頰：“哥哥，我知道自己發(fā)生了什麼事?！?/br>
“嗯？”

“其實我現(xiàn)在能想起來的被綁架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每一次和你在一起感到很快樂的時候，我都可以慢慢回想起來，而且沒有那麼痛苦了。”顧君眼中有微薄水光閃動，“所以這一次也沒事的。它總會過去，然後楚文澤也會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過去的人?！?/br>
“顧君，你生他的氣嗎？”顧星川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生氣，一開始很生氣，但我不想說。”顧君淡淡地笑，“不是因為講出來會讓你覺得我不夠大度所以我不說。而是我覺得他和當(dāng)時的那些人其實有一些地方是很相似的。我，或者女人，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性工具，不是一個平等的人。他連分手都沒有好好說過，也一直沒有給過我什麼說法。我也是會生氣的呀，為什麼他就能夠這樣對我？是因為，是因為我看上去沒心沒肺，所以就不會難過嗎？想到他是這樣的人，我就連提起他的興趣都沒有了。而且爸爸出了事，我沒那麼多時間和力氣去為他生氣，所以一旦過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就沒有辦法再激動起來了。也許未來我還會試圖去理解他這樣做的原因呢，不過不是現(xiàn)在?！?/br>
顧星川一直沒想到顧君原來是這樣想的。他甚至以為顧君怨著楚文澤所以反而壓抑著自己對他的不快，但顧君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成熟。她理解自己，也盡力去理解別人。顧星川心里軟軟的也暖暖的，有很多很多的情感都涌動起來，他動情地在她額上印了一個吻：“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