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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問,一時里,飯場上靜得只有了人的呼吸聲。連人的呼吸也沒了。風(fēng)把房上的羽毛吹下來,連那羽毛飛著都有了清晰晰的響。就在這時候,坐在灶堂門口的丁嘴嘴,清了一下嗓,說我給你們說個笑話吧。他就說,從前有個在縣衙當(dāng)差的聰明人,什么事在他面前都易如反掌辦成了。有一天,縣太爺想要考考他,就從縣衙出來到了城郊上,忽然看到有個姑娘從菜園那邊走過來,縣太爺說,你去和那姑娘說上幾句話,如果她讓你親了她的嘴,我這縣太爺?shù)拇笥∽屇阏迫臁H绻蛔屇阌H她的嘴,我打你五十大板行不行?說聰明人想了想,就迎著那姑娘到了菜園邊,和那姑娘說了幾句話,那姑娘就主動把嘴伸過來,讓聰明人過去親了親。聰明人就回來當(dāng)了三縣天太爺。“你們猜聰明人到那姑娘面前說了啥?”丁嘴嘴說著又問丁莊的人,看大家都不再吃飯都在聽他說笑話,他就瞟瞟大伙們,賣著關(guān)子喝了幾口湯,讓大家等了他一會,才又說聰明人到菜園邊上攔住姑娘說,喂,你走你的路,你怎么拐到菜園偷我們家的韭菜呀。姑娘說我徑直地走著路,誰偷你你們家的韭菜了?聰明人說我明明看見你偷了韭菜吃到嘴里了,你咋還說沒有偷?那姑娘就在聰明人面前張開嘴,說我吃了?你過來看看我的嘴?聰明人說你咽到肚里了,我哪能看見呀?姑娘說,難道因為這還能把我肚子剝開給你看?聰明人說,那倒用不著,韭菜味兒重,你讓我聞聞我就知道了。姑娘就張著嘴湊過去,讓聰明人聞了她的嘴。縣太爺只好把大印交給聰明人讓他做了三天縣太爺。丁嘴嘴說聰明人在這三天里,把他家的親戚和朋友,都從鄉(xiāng)下、山里弄到了城里的縣衙各部門,當(dāng)官或經(jīng)商,全都過上了好日子。丁嘴嘴是幾天前搬進(jìn)學(xué)校來住的。有了熱病后,他對他一家人說他要去過天堂的日子了,就說著笑著讓家人把他送進(jìn)了學(xué)校里,從此學(xué)校就笑聲不斷了,有聽不完的笑話了。我爺說李三仁不愿再在學(xué)校里住,他想回他的家里去,所有的人就都怔著了。聽了丁嘴嘴的笑話后,所有的人都從驚怔中愣過神兒來,咯咯哈哈地笑著了。眠著嘴兒笑。臉仰在天上笑。還有人一笑就從他坐的凳上掉下來,手里的碗便落在地上了,飯湯潑了他一身。李三仁下世兩天后,入殮那一天,他媳婦沒有哭,去問我爺李三仁那鬼為啥死了還攏不上嘴,合不了眼,到底他有啥兒放不下的事。我爺就去看了李三仁,果然見他躺在靈棚里,大張著嘴,張大著嘴,眼也睜得比活著還要大,眼白和孝布樣掛在眼睛上。沒說啥,我爺想一會,便獨自離開丁莊村,不知去了哪。半晌后,我爺走回來,手里拿了一枚新刻的丁莊村委會的章。圓的章。新的章。還有一個蓋章用的印泥盒。為了補(bǔ)那李三仁生前的憾,我爺回來親自的把章和印泥放在了李三仁的棺材里。把章塞到他的右手里,把印泥盒放在他的左手里。然后我爺說:“三仁呀,我在學(xué)校把章給你找到了,沒人偷,就掉在你床頭的床縫里。”然后我爺把手放在李三仁的眼睛上,輕輕撫一下,李三仁的眼就合上了,張著的嘴也就閉上了。眼就合上了。嘴就攏上了。閉了眼,攏上了嘴,李三仁的死相也變了。雖然人是有些枯干著,可他臉上有了一片的安祥來。有了無缺無憾的安祥來。李三仁就意足安祥了。說說我家吧。說說我爹吧。說說我爺做下的關(guān)于我爹、我家的那個夢。長有十里二十里的夢。爹是決計要把我家搬離丁莊的。丁莊已經(jīng)荒涼了?;臉O了。人味衰落了。病的人,大都到了莊外的小學(xué)里。沒去的,也都整日地守在自家里。莊街上冷清得難得見著一個人的動,難得聽到人的說話聲。不知從了哪天起,誰家死了人,也都不再貼著白色門聯(lián)了。死個人,家常的事,懶得再貼了,也用不著驚天動地地去辦那安葬的事。用不著親戚朋友們來奔喪。人死就和燈滅一模樣。和秋天到了樹葉飄落一模樣。莊子里,總是寂寞著靜。寂默著墳地里的靜。新街上,已經(jīng)有了幾家搬到了溈縣縣城里,有一家搬到東京市里去。呼嘩嘩地搬走了。留下那村落和那蓋了新瓦屋的院落不要了。人走屋空了。丁莊荒冷了。人味寡淡了。自打我爹經(jīng)了我爺要掐死他的事,他就決計要離開丁莊去。算了一筆賬,真要搬到溈縣或者東京去,家里的錢還差著一大筆。錢不夠,爹就徹夜睡不著覺。這一夜,他在床上滾了一夜后,天剛亮就從屋里走出來,在院里站一站,又從家里到了莊子里。穿過莊子站在莊口上,看見早晨從平原東邊卷過來,有一股起早熬著中藥的苦味跟了來。爹就立在莊西的一塊空地上,聞著那藥味,知道是學(xué)校里的病人們一早起床熬藥了??稍谒涯抗鈹R在那熬藥升起的煙上時,爹的心里動了一下子。砰地動一下,如誰用手在他的心里撥了一下子。盯著學(xué)校上空那nongnong淡淡的煙,時金時銀的煙,我爹冷丁兒想起來,莊里死了那么多的人,還又有那么多的熱病病人都在等著死,上邊是該給莊人說些啥兒的。是該給莊人們做些啥兒事情的。哪有不說不做、不管不看的上邊啊。爹生來就是要做成大事的人。爹是為了做成大事才來到這個世上的,才到丁莊做了我爺?shù)膬鹤雍臀业牡?。起原先,爹在丁莊不光要主管丁莊和丁莊方圓幾十里的人的血,人的命。到以后,爹還要管著這些人死后的棺材和墳?zāi)?。爹沒有想到他活著要主管那么多的事,他只是想著試一試。到溈縣政府里試一試,料不到這一試也就試成了,像順手一開門,日光就照進(jìn)了屋子樣。爹到了溈縣縣城去。爹在已經(jīng)繁華無比的縣城找到了高縣長。高縣長正是當(dāng)年教育局的高局長,現(xiàn)在是了高副縣長了。是了縣上熱病委員會的負(fù)責(zé)人,他和我爹說了很多話,商量了很多事。高縣長說――丁莊已經(jīng)死了幾十個人,你咋不早些來找我?你丁輝不知道我高副縣長對丁莊有感情,你爹丁老師還不知道我對丁莊有感情?爹就扭頭望著高副縣長的臉。高縣長說――凡是染上熱病的,每死一個人,縣上要照顧給一口棺材你們丁莊不知道?沒人把這文件的精神傳達(dá)到丁莊嗎?高縣長和我爹坐著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高縣長說――以前死過的就算了,以后凡有熱病快死的,只要手續(xù)全,報上來政府都會照顧給一口黑棺材。我爹望著高縣長的臉。高縣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