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城門下,還能戰(zhàn)斗的士兵木然瞪著大門,唯有盧淵緊張得手心里全是汗水。 轟—————— 攻城錐破門而入,急著立功的士兵擠進了大門,還沒看清門里的景象,便有雪亮的長劍當空劃下。 于是后面的人頂著紛紛揚揚的血雨,愣了半晌,長劍翻轉(zhuǎn),再次割喉而過! 大門倒塌,塵土與鮮血中,年輕的守將持劍而立,背后背著繡有龍雀的旗幟,一人,如同千軍萬馬。 我在,此關(guān)在。 “殺啊——————” 五國聯(lián)軍爆發(fā)出震天歡呼,盧淵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甚至連對吼回去的心情都沒有——太蠢了吧,喊得聲大就厲害了?他冷笑,手腕翻轉(zhuǎn),劍刃立起,第一個沖上來的士兵與他的目光相對,從中看到宛如深淵寒潭般的殺意。 然后他呆住了,寒潭里倒映著他可笑的嘴臉,他以為他會是第一個沖入關(guān)內(nèi)的英雄,對方不過區(qū)區(qū)一人,敵將身后那些士兵都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互相攙扶了,還有什么好怕呢? 接著他發(fā)現(xiàn),被大吼聲硬壓下去的恐懼卷土重來。 盧淵揚手一劍,劍光圓滿銀亮,橫排沖過來的敵人盡數(shù)在他一劍所成的圓弧之內(nèi),血濺在城門殘骸上,灑在墻壁上,灑在他身上。 來吧! 年輕的守將放聲大笑,我在,城在! …… 天衍城的皇宮第一次如此冰冷,沒有宴飲,沒有朝拜,年老的皇帝站在高臺上,遠遠看著宵禁中的皇城,一片漆黑的城市沒有任何市井傳聞里鼓吹的繁華,宮城的燈幽幽暗暗,就像是衰頹難挽的江山。 腳步聲從他背后傳來,皇帝破天荒地回了個頭,便看到了滿頭華發(fā)的曲凌心。 他有一瞬間的恍然:“你……原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br> 曲凌心沉默無言。 片刻后他說:“長公主殿下仍在督促中原戰(zhàn)局,前方戰(zhàn)報,鶴臨關(guān)即將破關(guān),如果藍玨肯退兵謝罪,仍可以回他的南境,做個藩王,若是他依然強攻,梁國孤云軍會為我們守住東洲關(guān)隘,而五國聯(lián)軍,將會深入南境腹地,殺他個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皇帝嘆息一聲,“凌心……你說的……仿佛南境百姓不是我朝子民一般?!?/br> 曲凌心發(fā)狠道:“那是賊人故土,便是屠城也不為過,您還有心情憐憫藍玨的家鄉(xiāng)?” “不是。朕只是想到,即便真的屠光了南境,天下就無人反抗了嗎?到時候,朕的御座下空無一人,沒有臣民的皇帝還算什么皇帝。” 老人再次長嘆一聲:“到時候,你要我做你一個人的皇帝嗎?可是滿天下去算,你曲凌心才幾點斤兩?” 他又說:“朕那個meimei,胡鬧那么些年也沒有過夠癮啊?!?/br> “陛下,怎可如此消極,我們還有贏面!” “贏?”皇帝冷漠地指著一片漆黑的城市,“我們早就輸了。” …… 盧淵扔掉手里的劍,踉蹌了一下,奪過敵人的兵刃,反手將它捅進敵人的胸腔。 但是他們太多了…… 劍刺入他的身體,然后他的敵人們發(fā)出了驚喜的歡呼——原來敵軍是會流血的,他不是什么新式科技制造的裝甲機關(guān)人,他竟然有血有rou! 城門門洞很窄,所以戰(zhàn)士們在這里短兵相接,并不是什么大規(guī)模的場面,看上去就像一群人排著隊與盧淵車輪戰(zhàn),幸好如此,五國聯(lián)軍的將領(lǐng)催促士兵們盡快拿下這最后一塊硬骨頭,但是幾個時辰過去,鶴臨關(guān)守將儼然把自己變成了一道城門。 猝不及防,長木倉從人群背后伸出,急不可耐的將軍一木倉刺出,連帶自己手下一起穿透,帶著血rou的木倉尖終于命中盧淵的胸口! “給我殺進去——” 他大吼,抽回長木倉,甩掉槍上自己人的尸體,帶著殘忍的勝利笑容,看著阻礙了他幾個時辰的敵人。 盧淵平靜地低著頭,看了一眼胸前的洞,這道血rou城門終于也破了。 但是不疼,盧淵眨眨眼睛,不是因為瀕死感官失靈,而是,真的不疼? 他摸了摸脖子,摸到一個奇怪的圓柱形物體,那東西剛才忽然命中他,然后他下意識伸手拔了下來。 拔這東西的檔口,他又低頭看了一眼胸口……咦?為什么不出血了,我的血流干了? 宛如幻覺,某種銀色的光劃過天空,仔細看去,那像是一雙張開的翅膀,火車的轟鳴不知何時停止了,黑色的鋼鐵巨獸緩緩噴著白煙,停在關(guān)隘下方,一節(jié)車廂被從里到外的某種大力撞開,從中一道銀光一飛沖天。 蜂鳥上線,能量值全滿,武器系統(tǒng)加載完畢,駕駛員聯(lián)線成功—— 真正耗時的不是火車把蜂鳥運過來,而是韓逸那邊傳送過來的充能基座它是個閹割版,一路讓火車拉過來,勉強充滿能源。 褚襄收回射出注射器的槍,這是一次性用品,用完拿銀皇后毀尸滅跡一下就可以了,然后他扣好外骨骼最后一個鏈接點,將銀皇后裝載到右臂上。蜂鳥接受駕駛員遠程控制,從空中落下,準確與外骨骼鏈接點結(jié)合。 “好孩子應該得到獎勵。”褚襄看著不遠處一臉迷茫、拿手指戳胸的盧淵,忍不住笑起來。 光刃從銀皇后的刀刃上展開,輝煌,燦爛。 “現(xiàn)在,輪到外掛上線啦!” 第112章 大結(jié)局 光芒從后方襲來,像是一道黎明破開天穹, 黑云從一線晨曦開始退散。 五國聯(lián)軍的士兵明顯感受到熾熱的力量從他們后方升起, 在不遠處,銀甲白衣的銀鷹騎兵列隊整齊, 他們手中的銀槍全部更新?lián)Q代,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冷兵器, 受到之前那批“火棍”的啟發(fā), 科學院將槍身木桿變成了另一種意義的“槍身”,全部金屬質(zhì)地的空心槍柄中藏著熱武器的槍, 盡管軍工廠流水線產(chǎn)能還是低得可憐,但武裝三千精兵的速度遠比在軍中大規(guī)模普及要快, 不必隨時擔心彈盡糧絕。 銀鷹的名號太響了,這是唐國最老牌的勁旅, 再加上中原各國仍然是一個信息流通主要靠嘴、情報傳遞基本用腿的世界,銀鷹的戰(zhàn)績在口耳相傳中被無數(shù)次放大, 這三千戰(zhàn)士被描述得仿佛能一打一百。 銀鷹的統(tǒng)領(lǐng)蘇靳從后方專程趕到, 他本人親自帶隊,副統(tǒng)領(lǐng)朱九與柳鶯分別舉起了銀鷹的旗幟與那極具象征意義的龍雀旗, 但這都不是令人震驚的地方。 天空中,云層里, 有某種銀色的光芒。 低垂的陰云被銀翼撕裂,那宛如天降神鳥般的飛行器如一道雷霆, 從戰(zhàn)場上空掠過, 他從亂軍中降臨, 手中一把輝煌的光刃,凌空在地面一劃,一道極深的溝壑轟然裂開,五國聯(lián)軍猛然停在這道溝壑之前。 褚襄飛快抓起盧淵,借助外骨骼,他可以輕輕松松把人拎到城頭上去,盧淵呆呆地看著他,從天而降的男人一身銀白甲胄,背后有張揚的雙翼,他飛過時的火焰留下炫目的藍光,火焰中心接近白色,耀眼得像是月光。 所以,明明已是獨當一面的守關(guān)大將,盧淵仍舊像當年一樣,傻兮兮地脫口而出:“神仙哥哥!” “又胡來。”褚襄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兒上。 這身外骨骼是龍雀中繼站工程部的新作品,放在星際艦隊的話,威力連及格分都不夠,最普通的列兵配備的外骨骼裝置都比這個有威力,但這是工程師們特別為異世界的艦長改裝的,它威力很弱,所以不需要芯片輔助控制,不需要要求駕駛員體能與生物機能,所以褚襄能夠再一次裝備這種未來武器。 它看上去華麗、優(yōu)雅,有一種風光霽月的美感,而非一件單純的制式裝甲,并且基本沒什么星際艦隊的風格,所以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竟然格外和諧,單從設(shè)計外觀來看,尋常人根本分不清它和本土機關(guān)偃術(shù)造物的本質(zhì)區(qū)別。 所以盧淵回過神,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只是臉色通紅,并且這紅色順著領(lǐng)子往脖子下面蔓延去了,他頂著冒熱氣的臉,行禮:“國師大人?!?/br> 今天的國師和往常不一樣了。盧淵早習慣了坐著豪華馬車招搖過市的褚襄,并且誰都知道國師很懶,坐馬車主要都躺著,身邊還跟四個美貌女刺客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但今天的褚襄,盧淵站在他的視線之下,下意識地想要挺胸抬頭、端莊站好,那種利劍出鞘的鋒芒令同是武將的盧淵感受到同類的煞氣。 只是褚襄笑起來依然和從前一樣,隨性甚至散漫,他竟然伸手捏了捏盧淵的臉:“別一本正經(jīng)的,你現(xiàn)在應該慶祝一下重生?!?/br> “哎?” 但褚襄沒有解釋,他向后一仰,在盧淵的驚呼聲中加速墜落,銀芒如流星墜入戰(zhàn)場,在抵達地面之前他倏然停住,手里長刀旋轉(zhuǎn),一道光閃過,大片的敵軍從戰(zhàn)馬墜落,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對決,銀鷹們高舉銀槍,沖入陣中,他們的隊列本身就像一桿銀槍,本就配合不佳的五國聯(lián)軍瞬間被他們撕裂。 散亂的聯(lián)軍失去了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人多勢眾,于是盲目前沖的士兵驚怖欲死地停住褚襄光刃的范圍之外,褚襄懸浮在低空,背后雙翼揚起,刀尖指地,冷眼看著他們,既不會主動追殺,但也不會對進入光刃范圍的敵人手下留情。 “怕什么,怕什么!” 敵人的將領(lǐng)怒吼:“你們是沒見過新武器嗎?給我沖上去,耗光他的能源?。?!” 蒸汽時代的來臨讓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大大減弱,幾年前褚襄最低耗能的一次斬擊,就已經(jīng)嚇得當時的東唐國重甲軍團再無還手之力,而如今,滿能量的銀皇后iii在戰(zhàn)場肆虐,依然有敵人殺紅了眼,不顧一切撲上來。 但滿能量的銀皇后iii是不會因為砍個把人而耗盡能源的,出于對文明等級差異的考慮,以及對聯(lián)邦艦隊規(guī)章的遵守,褚襄不會主動出擊,他只擋在城門前,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也的確,不可逾越! “艦長,你最好速戰(zhàn)速決,即便能源充足,以你的身體條件,也不適合長時間穿戴外骨骼,你忘了當時一刀你就脫力嗎?” “黑歷史別提謝謝?!瘪蚁宓灰恍Γ滞蠓D(zhuǎn),又一道光刃掠過,戰(zhàn)場以他為圓心,出現(xiàn)一個近乎真空的扇形,但褚襄依然沒有離開他的位置。 就像艦長不會離開他的艦橋。 “沖,給我沖!”五國聯(lián)軍的指揮官暴跳如雷,但是士兵開始悄悄后退,那把幾丈長的光刃明亮熾熱,沒有任何被消耗的痕跡,他們也不傻,賣命到最后,為長官掙軍功,然后自己賠上姓名,又是何必呢? 所以這一瞬間的遲疑,讓剛才那個擊殺盧淵的敵將再次暴怒,他一刀斬下一名后退士兵的頭顱,挑在了劍上:“后退者殺無赦!?。 ?/br> 這一幕逃不過褚襄的眼睛,他微微挑眉:“殺無赦?” 蜂鳥雙翼下打開彈口,系統(tǒng)精確定位那個聯(lián)軍將領(lǐng),小型光子魚類在大氣層內(nèi)看上去也像是一道光,于是光芒劃破戰(zhàn)場,雷霆與閃電交錯,騎在高頭大馬、自以為站在安全地帶的將領(lǐng)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的大洞——光能穿過的速度太快,他的身體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一個致命傷,于是他意識清楚地伸手在洞里摸了摸,沒有血,高溫讓骨rou瞬間成炭。 “眾將士們!不論是哪一方的戰(zhàn)士,我都為你們的英勇驕傲。”褚襄說,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戰(zhàn)場上空,蜂鳥和銀皇后都不帶擴音這種功能,旁邊一路沖進來的蘇靳非常平靜地指揮一名銀鷹開來一輛車,車上是個擴音設(shè)備,本土科學院出品。 “但戰(zhàn)爭再繼續(xù)下去,將會是毫無意義的!”褚襄說,“你們永遠不可能越過我,突破鶴臨關(guān),到時候,我身后的戰(zhàn)士們,他們?yōu)槭刈o而戰(zhàn),為保護關(guān)內(nèi)人民,哪怕犧牲了生命,他們將會被永遠銘記,而你們呢?你們沖上來,為了旁人的軍功,死在我的刀下,就不怕變成這戰(zhàn)場上的無名野鬼嗎?你們死得有價值嗎?” 五國聯(lián)軍停在那道壕溝前,他們發(fā)現(xiàn),壕溝外是光刃的安全范圍,那名背負銀翼、宛如天神般的男人沒有一絲一毫越過這條線。 “天下將定,戰(zhàn)爭就要結(jié)束,難道你們寧愿為了一群高居廟堂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族老爺,而將這場殘害無辜百姓的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 第二道光刃落在同樣的壕溝上,褚襄說:“你們現(xiàn)在可以做出選擇,稱為和平新時代的貢獻者,還是越過這條線,成為我刀下的無名亡魂!” 五國聯(lián)軍一片嘩然,人人四顧,臉上皆是猶豫與迷茫。 一個離得近的傷兵躺在地上,大吼:“我投降,便不殺我了嗎?” 褚襄轉(zhuǎn)過臉去,回答:“當然不。” “那我能被送回去,葬在家鄉(xiāng)嗎?” 褚襄微微笑了一下:“不能?!?/br> 那士兵呆呆地看著天,眼底一片灰暗,但緊接著,他聽到褚襄說:“你可以活著,自己回到家鄉(xiāng)去。” 銀鷹在蘇靳身邊集結(jié),他們雖然不如赤鳶專業(yè),但勝在全能,這會兒已經(jīng)備好了簡單的急救包,默默等在一旁。 那士兵沒有什么猶豫,他說:“我投降!” 褚襄回答:“那我向你致敬?!?/br> 這不是一場關(guān)乎氣節(jié)的論辯,軍人常說寧死不降,但在這個時刻,選擇投降的士兵反而贏得了敬重與掌聲,他看似在戰(zhàn)場上向敵軍投降,但他實際上戰(zhàn)勝了時代,他從一直束縛他的君權(quán)等級當中得到了解脫,他不再為貴族老爺?shù)睦娑装追瞰I,銀鷹快速上前,將止血和消炎的藥物涂在他的傷口上。 有了例子,后面就像開水閘,一發(fā)不可收。 盧淵站在城頭,忽然一個聲音從他腦海里響起: “看戲呢?你是鶴臨關(guān)守將,來受降??!” 盧淵:“?。。∩裣筛绺纭?/br> 用于修復他創(chuàng)口的納米機器人建立了通訊,戰(zhàn)場上褚襄神秘兮兮地回過頭,遠遠地投來含著笑意的眼神。 于是盧淵一把捂住嘴——我不會把神仙哥哥的法術(shù)說出去的!萬一他被發(fā)現(xiàn)就要回天庭,不能和君上繼續(xù)在人間相守了! 他想得太大聲,還不會區(qū)分通訊頻道信息和自己的思維,于是褚襄和謝知微樂不可支,親耳見證了古代人的腦洞是如何開到第四宇宙象限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