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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覺何等高敏。李信就是這種人,并且他的才華,想掩飾也掩飾不住。而在這種威懾對方的時期,李信更是壓根不掩飾。郝連離石盯著李信陰影中的臉孔看,他在這張臉上尋找少年時李信毛躁激進的風格。然而已經沒有了,十五歲的李信身上有的缺點,在這么多年的磨礪中,早已被他自己改掉了。當李信坐在郝連離石對面,他多么像一個強大的王者,宣告著自己的主權。時隔多年,李信已經成長為可以和郝連離石這位王子談判的大人物了。誰又能想到這個郎君昔日在徐州,過得那般潦倒?追一個小娘子追得十八般武藝全都用上了,也沒讓人高看一等……李信將一枚旗幟往一高處山丘上一插,劍鋒般的長眉抬起來,其下幽黑冷冽的眼睛,對上青年人走神的眼睛。李信說:“我派兵跟你回蠻族,助你與你的兄弟們去奪權,扶你登上王位。等你登上王位,你要保證蠻族十五年不犯我國境遇。十五年后,我們重新定制規(guī)則?!?/br>李信算過了。大楚命數(shù)將盡,從分崩離析到重振江河,起碼需要五年時間。五年時間收整舊山河,還要五年時間休養(yǎng)生息,養(yǎng)民練兵,如此才敢和蠻族有一拼之力。那就干脆往上再加五年,好給自己一點余地。郝連離石看著李信,不自覺地問:“我國和大楚如何,關你什么事?大楚不是已經不信你了么,你光管你的墨盒不就行了么?你管大楚以后干什么?”他想到諸如黎民百姓受苦、李信不忍心,李信心懷大義、就算自己受委屈、也要為大楚將來做打算……他林林總總想到很多聞蟬曾經對李信的描述。他心中對郎君警惕,警惕又欣賞,讓他不禁想知道李信在想什么。李信是否真的不忍百姓顛沛……李信已經不是郝連離石認識的那個少年郎君了,他少時就對人不夠信任,現(xiàn)在更是三緘其口了。李信冷冰冰地把話砸下去:“關你屁事?”郝連離石:“……”他也沉了臉。他見識到了李信的手段,自然也要為蠻族著想。他不知道李信打算怎么樣,但他覺得以李信的手段,大楚未來能做主的人,未必沒有李信一個位置。如果李信掌控著這個大國的命運,與蠻族開戰(zhàn)……郝連離石根本不想給李信那么長時間去準備一場戰(zhàn)爭。李信打的好算盤。現(xiàn)在大楚亂了,李信要去分一杯羹。李信放郝連離石回王庭去爭王位,蠻族也要跟著亂。等安定下來,李信就有空對付北方的蠻族了。郝連離石信任少年時的李信,現(xiàn)在的李信,他卻一點也不信任對方的承諾。郝連離石說:“十五年太久,我只給你五年時間?!?/br>李信沒有生氣,只無表情地看著對面青年。郝連離石看到他眉目一揚,是要說話的意思。李信已經張口了,耳朵卻動了動,聽到了甬道里細碎的腳步聲。郝連離石以為李信會暴怒,畢竟李信來跟人談判,沒有人經過他的允許,竟然來這里,任何位高權重的人都不能忍受。誰知李信非但沒生氣,還起了身,眉目間的神情,從嚴冬瞬間過渡到了初春。李信開牢門出去,迎上去從甬道口轉來的年輕女郎。他聲音溫柔又歡喜:“知知,你怎么來了?”李信擋著視線,郝連離石只看到一個粉色的裙影。女郎身形婀娜窈窕,李信站在拐彎處,高瘦的身子完全把女郎罩入了懷中。郝連離石看到李信去摟那女郎的肩膀,再聽到女郎清清如玉的說話聲音,仿若冰石淬骨,他一下子認出了來人是聞蟬。小蟬……郝連離石臉色微慘白,低下了眼睛。他再次想到昔日的聞蟬,與那日跳下角樓的聞蟬……他手蓋住了眼睛,不忍去看。聞蟬從青竹手里接過食盒,遞給李信:“這么晚了,你還不回來。我怕誤了你吃藥的時間,就給你送過來了?!?/br>李信臉微僵:“又喝藥?”聞蟬笑著安慰他:“還有膳食。我親自做的,夫君你嘗嘗吧?!?/br>李信難看的臉色稍霽。左右牢獄中光線不好,黑乎乎的,聞蟬身后又只跟著青竹等女。李信攬過聞蟬的腰,先在她脖頸處嗅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女郎甜潤的唇脂。他品了半天,提意見道:“我不喜歡這個味道,下次換個。”聞蟬裙裾下的腳伸出,小幅度地踹了他一腳。聞蟬故意說:“您喜歡吃唇脂???我這里有好多的,回去我讓青竹過來送給夫君您??蓜e委屈了您!”女郎烏黑分明的眼睛靈石一樣清潤,像是被水洗過一般又濃又亮。她睜大眼睛裝模作樣,李信低著頭悶笑,默認了聞蟬對他的戲弄。夫妻二人玩鬧半天,李信接過了食盒,見聞蟬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疑惑看她一眼,心想難道她還要盯著自己吃完藥才肯走?聞蟬收到李信那個目光后,踟躕了一會兒,踮腳探過他的肩,去看李信身后牢房中的青年。聞蟬支支吾吾道:“夫君,你什么時候能審完人啊?這么晚了,你什么時候回家?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么?”李信怔了一瞬,想起來聞蟬有點怕黑。估計她不好意思跟人說,一路上有這么多人跟隨,聞蟬卻要一個人坐馬車。李信想真是委屈她了……他笑著給自己的妻子拍去她肩上落了的雨滴,噙笑道:“那你去外堂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能結束,跟你一起回家去了?!?/br>聞蟬高興地應了一聲,轉過身。李信看著她的背影,心尖癢癢,多想把她抓過來親一口。他多喜歡聞蟬簡單的樣子,他最喜歡聞蟬在自己跟前,無憂無慮只顧著吃吃喝喝玩玩的樣子。他下定決心,聞蟬丟掉的東西,他非要給她重新養(yǎng)回來不可。他李信從不認輸,從不覺得自己會輸這么慘。聞蟬等人走后,李信站在原地品一會兒,才重新回身面對郝連離石。李信坐下,還要再跟對方扯皮。郝連離石已經先于他開了口:“十年吧。我們都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里,也別扯了。我給你時間,你也別讓我太為難?!?/br>李信盯著他不語。郝連離石笑,抬起頭:“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小蟬。”郝連離石緊盯著李信的眼睛,然他并沒有從對方眼睛中看到懷疑或暴戾的神色。郝連離石挫敗地承認,李信太過自信,他無比地相信自己,也信任聞蟬。即使郝連離石話里有挑撥李信和聞蟬感情的意思,李信也沒有生氣,而是冷靜地思考著。這讓郝連離石再次看到歲月帶給李信的改變……若少年時的李信聽人這般說,第一反應,應該是大打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