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的年輕女孩兒。她對他笑得矜持又明婉，李信卻想將她擁入懷中，再也不放開她。

天上燈火如星海，地上燈籠如霜海。李信站到了聞蟬面前，不到一臂的距離，就是他心愛的女孩兒。

他看到她，一千一萬個心都開始發(fā)顫，都開始想要跳出來。若非周圍全是人，若非時機(jī)不合適，他想要一把摟著她親吻！

他熱淚盈眶！

沒有人對他這么好過！沒有人這么了解過他！

他心系吏民，她便來發(fā)錢。他不愿無緣不顧地給錢，她又找出讓人給自己干活的理由。他忙了那么久找不到她何等委屈，她讓一個個陌生的人來祝福他……萬語千言的話聞蟬一人說不盡，那就讓所有人一起說。說給他。

祝君安康。

祝君大展雄圖。

祝君好。

那混成爛漫江海的祝福詞，如海浪般涌向李信。他在黑夜中抖落一身風(fēng)塵，在黑夜中紅著眼繃著臉。他定定地看著她，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讓他覺得他如此地深愛著聞蟬。

他愛她嬌俏。

愛她懂事不惹麻煩。

還愛她如自己愛她般愛著自己。

多少年的苦難，洪水滔滔漫天漫地。小時候吃不飽飯，被人販子拐賣，被師父領(lǐng)進(jìn)門。師父教他武藝，教他做人的道理，苦口婆心。日長夜短，夏短冬長，一年年，他一邊習(xí)著武，一邊養(yǎng)著和自己一樣的孩子。亂世當(dāng)?shù)?，想要活下去多么不容易?/br>
被人打，被人騙，被人吐口水……

見天地，見山河，見自己……

在這個燈火明亮的夜晚，一切時光靜止了下來，一切都變得有了意義。

似乎他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這個晚上，看到聞蟬為他點(diǎn)亮一盞又一盞的燈。她仰頭放燈的瞬間，她低頭寫祝福語的瞬間，李信愛她千萬遍。

聞蟬看李信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他眼睛亮若星火，已燎燎成原?；鹜淌闪怂?，她看得到他滂湃的感情汩汩撲向自己。少年紅著眼繃著腮幫子看她，他用盡全身力氣去忍耐，才不在她跟前丟臉地掉下眼淚。

聞蟬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她沒想到會碰上李信。她原本只打算做完這些，抱一盞燈回去送給李信。她也想過表哥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后，一定會激動又興奮。但是李信激動過了頭，讓聞蟬心中羞意無法抑制。

她在他的目光中，耳根紅了。轉(zhuǎn)過了臉，留給他半個側(cè)影。女孩兒月牙般的脖頸對著他，聲音輕柔地撒嬌道，“表哥，你來幫我寫吧。我寫了這么多字，手好痛啊?！?/br>
李信伸手要碰她的手。

聞蟬把手往身后一別，這么多人看著，她不肯讓他碰。

她看著燈籠，抱怨道，“他們都不識字，就我一個人寫，好累?！?/br>
李信：“我來幫你寫。”

侍女們立即給了李二郎狼毫，侍衛(wèi)們把一群擠不過來的人分到了李二郎那里。眾人不愿意，小娘子長得那么貌美，圍著她是種享受。但是這位小郎君也就是普通小郎君，和女郎比差的好遠(yuǎn)。人都喜歡長得好看的，誰愿意被趕向一個長得不怎么樣的人那里去??？

在聞蟬的美麗無雙對比下，李信就是一個長得不怎么樣的少年郎君。

侍衛(wèi)們趕這群吏民趕得很累，一眼一眼地往李二郎那里看。他們心想，李二郎不是向來很有魄力嗎？這種場合不是一向是李二郎擅長應(yīng)付的么？他不是總有辦法振臂一呼就讓萬千人跟隨嗎？怎么這會兒，翁主都快被淹沒了，也不見李二郎有點(diǎn)行動力？

李信蹲下來，捧起燈籠下掛著的布條，開始洋洋灑灑地寫字。他的字還是那種龍飛在天的風(fēng)格，瀟灑無比，又帶著力透布背的銳意在。若劍鳴蹡蹡，即將出鞘。他的字比起以前，好的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他那種力道與舒展性，是女孩兒秀氣的字跡所比不了的。但他現(xiàn)在寫字，龍飛在野時，也俯下身來，溫柔眷戀。

他寫：“祝卿一世無憂?！薄霸盖溆廊缌鹆В?nèi)粺o垢?！薄斑€卿三千愿，愿愿祝卿好?！?/br>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卿情復(fù)何似？”

“贈我司南，為卿司南?！?/br>
千言萬語，萬語千言。當(dāng)還沒有人請他寫字時，他已經(jīng)放飛了好幾盞燈籠。少年郎君行動這般快，身邊領(lǐng)錢的人自然也能快一些拿到錢。眾人猶豫了片刻，又在侍衛(wèi)們的指引催促下，慢慢地聚到了李二郎身邊，央求他寫字。

聞蟬那里終于得到了解放。

她回頭，看了眼被人圍著的李二郎?？此麍?jiān)毅清瘦的側(cè)臉，看他秀挺的身姿……舞陽翁主拍了拍guntang的臉頰，揉著手腕，抬頭欣賞了一會兒自己放的燈。她聽李信囑咐一個侍衛(wèi)回去拿錢，他也準(zhǔn)備大散財(cái)了。李信一到，在最開始的激蕩過后，他就有條不紊地接過了這邊的事。既然開始了，就不要像聞蟬那樣小打小鬧。李信決定把影響力擴(kuò)大點(diǎn)，把這件事做到極致。

聞蟬得到了解放，聞蟬漸漸沒事干了。她就站在燈籠中看著表哥，她伸出手比了下，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比自己高了快一個頭了。

女孩兒獨(dú)自樂：難怪仰頭跟他說話那么累，還越來越累。

她的少年，已經(jīng)長大了。

她就喜歡李信身上那種鮮活勁兒，當(dāng)他活過來時，當(dāng)他不再那么死氣沉沉?xí)r，她看他多少遍，都不會生厭。她就怕他老去，怕他死去，怕他變成庸庸碌碌的人。

聞蟬仰頭看著天上鋪滿了的孔明燈。

越來越多的人潮被吸引到了這里。貧苦地方即使在上元節(jié)也沒多少慶祝的活動，然隨著長安上空升起來的燈籠，多少人讓人去打聽是誰在放燈。

未央宮中歌舞升平中，眾人站了起來，看那燎燎如火的燈在天上升起來；東宮冷冷清清，太子靠窗而眠，忽聽外面喧嘩，側(cè)頭便被燈火耀了眼；定王府上懷了身孕并未出席宮中宴會的定王妃程漪，抬頭看到了千里萬里的燈海；聞若夫妻抬起了頭；跟隨定王身邊的江三郎抬起了頭……

無數(shù)人望著這片震駭無比的燈中海洋，且在得到消息，知道是會稽李家的二郎與長公主家的舞陽翁主在救濟(jì)貧苦百姓后，這群上流社會的貴族們沉默了。片刻后，長公主帶頭，大批物資錢財(cái)被發(fā)了出去。

與民同樂。

他們想到。

李家二郎。

他們?nèi)粲兴肌?/br>
長安城中的百姓，很多年無法忘懷那年上元節(jié)時的空中燈火。多少年山河破碎，多少年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只有每當(dāng)回想起長安夜空中的燈海，他們望著東方，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