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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麻木地聽著。聞蓉總覺得他冷酷無情,說他一點都不心疼兒子??墒侨绻奶哿?,壓倒聞蓉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倒了,那他們這個家,誰還能撐得住呢?四娘子還那么小,她不能沒有母親。沒有母親教養(yǎng),她可怎么辦?老縣君年紀(jì)也那么大了,最寄予希望的兒子,就是李懷安。他若是跟著妻子一起悲痛,他的母親,他的家族,那些都怎么辦?李懷安日漸沉默。他少時就不愛說話,那時候卻還有些溫情,偶爾興致來了會與人玩笑。后來,世上就再沒什么讓他覺得值得笑的東西了……妻子開始病重,陪伴他的人倒下去,他只能扶起來,扶著她一起走。她雖然與他是夫妻,但是他其實已經(jīng)孤零零很多年了。聞蓉哽咽:“夫君,我對不住你……”要到彌留之時,她才能想到自己有多對不住李懷安。因為她一個人,李家都陪著她一驚一乍。李懷安得頂著多大的壓力,才能把閑話都趕在外面,不傳入她耳中……而她呢,她呢……她心里只想著二郎……“夫君,我錯了……我光想著二郎孤孤零零一個人,他不認識父母,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多害怕,多可憐……我想陪他,我想照顧他……我錯了……”李懷安道:“沒事。你去照顧他吧。為夫為父,我都做不好。只有你能慰他的心?!?/br>聞蓉在他懷中發(fā)抖,落淚如注。李懷安目光望著虛空的方向,懷里抱著妻子,妻子的淚水濕了他胸前衣襟,他像沒感覺一般。他望著不知名的地方良久,忽然輕聲,“阿信,你跟你母親說說,阿江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吧?!?/br>李江,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少年低低的聲音,在屋中回響——“他很聰明,很討喜。長得很俊,就像、像您一樣。眼睛跟您很像,不說話的時候,和您發(fā)呆的樣子,更是一模一樣。”“他嘴很巧,很會說。我們都很喜歡他……”聞蓉心想,說謊。她已經(jīng)知道李江不是好孩子了。李信還這么說……聞蓉聽著,聽著,漸漸出了神……煙霧繚繞,死氣沉沉,隨著少年郎君的講述,她卻好像真的看見一個秀氣小郎君。那小郎君在光的盡頭等著她,她輾轉(zhuǎn)數(shù)年,得見他一面。他對她伸出手,“阿母,我等您很久啦?!?/br>聞蓉靜靜地看著。她走上那條濃霧不散的路,她握住郎君的手。她與他面對面,看著他……所有人都不在乎他,都不喜歡他??墒撬矚g他,她最喜歡他。所有人都不要他,她想要的。她一生糊涂,她卻想……她想……李懷安懷中,妻子的呼吸已經(jīng)消失。中年男人怔坐許久,說,“她去了?!?/br>講述聲戛然而止,時間有片刻凝滯。屋中屋外,皆是大慟之哭聲。一夜風(fēng)吹,天地浩茫,大雪傾覆。第112章109易主樓臺常似夢,依人心事總?cè)缁摇?/br>李曄從雷澤趕回來,李府已經(jīng)掛上了白幡。世家人多,聞蓉去世,葬禮辦得熱鬧又安靜。因為人多,喧嘩之下,這種熱鬧中,又透著無比的蕭索。李三郎站在堂前,看著靈前牌位,看人來人往,幾乎難以想象今日的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招魂之禮已過,伯父頭上戴幘,穿上了雪白麻衣,跪坐于靈下。每有來人,則欠身招待。最恭恭敬敬守跪在靈堂中給母親守喪的,是李四娘子李伊寧。李曄過去看她時,她眼睛已經(jīng)哭紅了。李曄嘆口氣,陪李伊寧坐了一會兒。等人走了一撥,他出去喊了別的幾位娘子過來,稍微替換下李伊寧。兩人坐在后方,李曄迫李伊寧吃點東西。李曄也是匆匆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先來了靈堂。他眸子望著纖弱的堂妹半晌,問起她來,“我走的時候,伯母精神尚好,也沒聽醫(yī)工說她病情加重……怎么才短短一個月,她就去了?”李伊寧眸子又滲出了水霧,也噙了一點兒惱恨之意。她將大半個月來發(fā)生的事情告訴這位三哥……李伊寧對三郎李曄觀感還是很親切的。她二哥走后,小弟弟又夭折后,家中就剩下了她一個女孩兒。那時候母親開始病得昏昏沉沉,父親就將她從汝陰送回會稽老家。那些年,都是李曄這幾個兄長照顧她。到后來父親的官也調(diào)回了會稽,李伊寧才重新承歡膝下。然這雖于膝下,卻也歡得沒多少……她哽咽道:“都是他們幾個嚼舌根,害到了我母親。還有我阿父跟我二哥……不,不是二哥,是阿信兄長騙我阿母……一起把我阿母給氣死的!”李曄面色古怪,“阿信兄長”?她這什么古怪稱呼?但是眼下也不是糾正李伊寧稱呼的時候。李曄怔怔然,想到了昔日那幾位郎君先把話傳到了這里,他卻旁觀以視。如果當(dāng)初他的選擇不是旁觀,而是置身其中,斡旋于此,那這件事,讓李信有了準(zhǔn)備,讓李家長輩心里有數(shù),就不至于鬧成今天這個樣子來吧?他心沉沉落了下去。摸了摸四娘子的頭,李曄出了這里,再次見到了大伯父李懷安。李曄站在堂下,看了伯父一會兒。伯父與他離去前,區(qū)別并不大,還是那副不高興也不難過的樣子。李伊寧在里面哭成那個樣,李懷安在外,也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悲傷多脆弱的樣子……然他怎會不難過呢?誰不知道,伯父對伯母情深萬分,照顧一個不正常的病人都照顧那么多年……李曄先回自己家一趟。他回去的一路上,碰上好些故交,紛紛與他面帶問候笑意,寒暄良久。李曄問身邊小廝:“二哥……不,是阿信兄長在哪里?”小廝十分機靈:“那位郎君與舞陽翁主在祠堂那邊隨人看護棺槨……”李曄無話?,F(xiàn)在他走一路,人人待他親切,因為覺得伯父無子,伯父在李家的地位必然一瀉千里,甚至李家的大部分家產(chǎn),都會落到他們二房這里。所以舊日對二房客氣以待的,到這個時候,全都跑過來巴結(jié)了。因為大家都無比認同伯父對伯母的深情,再加上大伯父性格又那個樣子……誰都覺得他也不會過繼個兒子過來。早些年為了大伯母,伯父曾想過個女孩兒,誰想到那個孩子夭折,沒有福氣。乃至于李家小輩本家排名第一的,就是李二郎,前面并無兄長或姊姊。現(xiàn)在李二郎這身份在聞蓉挑明后,讓眾人都有點意外,節(jié)奏也被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