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涌涌向前的民眾，軍陣中的將官們也再無半點驚懼，他們神情激動，好似在易州孤軍奮戰(zhàn)將死之時，聽到有援軍到來那一刻一般。

這些民眾手無寸鐵，沒有戰(zhàn)馬利器，曾經(jīng)被他們護著的草芥一般，卻也能如山一般高大威猛。

沒有想過要回報，但回報卻在一刻出現(xiàn)，這就是所謂的天道有公吧。

“國公爺?！彼麄?nèi)滩蛔『暗馈?/br>
成國公神情依舊平和。

“走吧?！彼麥芈曊f道，看著前后左右擁簇著圍護著的百姓，又笑了笑，“我們也是百姓，讓大家卸甲解衣?！?/br>
將官們立刻反應(yīng)過來，齊聲應(yīng)是，催馬四面將命令傳達。

隨著命令傳達，千眾將士紛紛下馬將鎧甲解下，在路邊堆起高高一摞。

“入城?！壁w汗青亦是解下鎧甲，女子的身形更顯得嬌小，但氣勢依舊，將手一舉喝道。

數(shù)千將士再次上馬，布衣空手肅整，馬蹄踏踏，在前方民眾引路，左右后方民眾的擁簇下向城門方向而去。

萬數(shù)民眾中不知道哪一個先開口唱起了歌。

“我家燕趙北，殘破不堪言?！?/br>
“山川蕭條亂，胡騎肆風(fēng)雨?！?/br>
這沙啞的不成調(diào)的歌立刻在民眾中接連應(yīng)和響起。

“幸得好丈夫，一個擬當(dāng)千?！?/br>
“猛氣沖心出，視死亦如眠?！?/br>
“有軍親我兮，勝如父母?！?/br>
“為我赴水火兮，敢遲留？”

“萬人一心兮，可撼泰山?！?/br>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br>
這是流傳于北地的得勝歌，很快不止民眾，騎在馬上的官兵也跟著唱起來。

那些卸去了鎧甲兵器的顯得瘦小的兵士，再沒有先前的畏懼和迷茫，重新挺直了脊梁，他們眼神堅定，神采飛揚。

他們不是亡國之兵。

他們不是好戰(zhàn)貪功。

他們流的血，受的傷，戰(zhàn)的苦，一切一切都有人看到，有人記得，有人以為榮。

萬眾聲如雷，在大地上滾滾而起，直向京城，勢不可擋。

第七十三章三關(guān)過

南城門這邊氛圍有些嘈亂。

城外發(fā)生的事隨著禁軍們的來往已經(jīng)傳開了。

成國公竟然接連被人阻攔斥罵，成國公的兵馬竟然還對民眾動了刀槍。

這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成國公。

念頭閃過民眾們又有些迷茫。

他們想象中的成國公又是什么樣?其實他們也說不清了，畢竟距離當(dāng)初金人南下破城，北地征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將近二十年了，而成國公駐守北地也十年了，那些戰(zhàn)亂殘酷，廝殺慘烈，對于大家來說已經(jīng)只是存在于話本說笑中，太遙遠了。

城門上的三皇子才十六七歲，生于長于山東的他根本就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熱鬧的場面，與皇帝的感覺不同，喧鬧的民眾只讓他覺得不耐煩，沒有絲毫的愉悅。

夏日的京城已經(jīng)幾分炎熱，皇帝又為了表達贊賞讓皇子早早的到來，他已經(jīng)在這城門上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了。

“到底還來不來？不來就不等了。”三皇子拿過宮女手里的扇子，自己用力的扇了兩下，驅(qū)散心中的焦躁。

隨侍的官員們神情復(fù)雜，其中不少人了還帶著一絲喜悅。

三皇子可沒有皇帝那樣的好脾氣，這次本想圖個風(fēng)光，結(jié)果卻跟著成國公一起遇到了難堪，三皇子肯定惱羞成怒，且不說拂袖而去，日后也少不得嫉恨。

“殿下稍等，前邊出了點事?！币粋€官員上前勸道，“只怕成國公要來的晚一些…”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得城門下一陣sao動，而再遠處也傳來踏踏的腳步聲。

“來了！”

喊聲此起彼伏，無數(shù)人向大路上看去。

竟然來了？這么快？

城門上的官員們神情驚訝。

三皇子也站了起來。

“瞧瞧這聲名赫赫的北地軍是怎么個風(fēng)姿?！彼麕е鴰追宙倚φf道，人也走了出來。

眾官員們忙跟上，站在城門上視野更開闊，一眼就看到漫天漫野的人。

這涌涌而來的人群，讓眾官員包括三皇子都嚇了一跳。

“這來的是民，還是兵??？”他脫口問道。

不止他們?nèi)绱艘蓡?，漸漸看到來人的等候的京城民眾們也驚訝不已，最先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竟然是一群平民百姓，甚至還不如平民百姓，穿著打扮跟圍觀的京城民眾來說，更像是乞丐。

怎么讓這群人混進去了？當(dāng)值的官兵不管嗎？

疑惑間這群人已經(jīng)走近，越過前方的民眾終于看到其后的軍陣，說是軍陣也只是因為他們騎著馬跟步行的民眾不同。

這叫什么軍陣？沒有鎧甲沒有兵器，一個個穿著布衣，還不如路兩邊當(dāng)值的禁軍官兵看起來光鮮。

至少為了這次當(dāng)值他們都換上了新的甲衣，看上去精神肅整。

歡呼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嗡嗡的議論聲詢問聲。

這嘈雜并沒有影響到隊伍的行進，百姓們過后，成國公的軍陣一列列的到了大家的眼前。

雖然沒有鎧甲兵器威風(fēng)凜凜，但馬上的兵士們神情肅重腰桿挺直，馬匹踏步齊整，以至于回蕩在眾人耳邊的馬蹄聲都帶著不可思議的韻律。

這韻律似乎踏在每個人的心上，讓嘈雜漸漸停下，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到這些兵士們身上。

沒有鎧甲兵器遮蓋，顯得平易近人，讓大家看清楚這些兵士。

他們年紀(jì)大小不等，一個個面容帶著風(fēng)霜，握著韁繩的手粗糙，隨著行走簡單的布衣飄動露出脖子胸口上還有傷疤若隱若現(xiàn)。

他們沒有三頭六臂沒有雄壯如虎狼，但就是這些人守護了北地十年，讓金賊不得不求和停戰(zhàn)。

他們不披甲不持兵器，就這么神情肅然身姿挺拔的行進著，無可阻擋視死如歸。

路邊陷入安靜，只聞馬蹄聲踏踏。

“站住，站住?！?/br>
城門上的官員們終于奔下，帶著焦躁怒意阻攔前行的民眾。

“你們要干什么？”

“我們要進城，我們要送成國公進城。”被攔住的民眾大聲的喊道。

讓原本安靜的城門前陷入一陣sao動。

官員們已經(jīng)知道前方發(fā)生的事了，面色鐵青，別說那些文士書生擋不住，這么多流民，真要發(fā)起狂來，他們也擋不住。

“成國公你這是何意？”為首的官員站在城門上帶著憤怒喝道，看向軍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