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公主問出這句話，如果在別的地方那就是大逆不道。

九黎公主從來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也從來不追問什么。

當(dāng)初接到九齡公主死訊趕來的時候，九齡公主已經(jīng)入殮完畢，她也只是拉著懷王站在棺材前看了眼遺容，就按照禮儀坐在靈堂里哭喪去了。

“九齡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還是從小養(yǎng)在外邊的緣故。”當(dāng)時有皇親這樣對九黎公主感嘆過。

九黎公主只是拭淚卻不發(fā)一言。

自后也沒有再說過一句有關(guān)九齡公主死因的事，甚至連什么病都沒有問過。

怎么此時此刻她會問出這樣的話，而且還是問陸云旗，這個相當(dāng)于皇帝手眼的男人。

“別的事我不評價，現(xiàn)在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陸大人你對我meimei，是真心的?！?/br>
九黎公主的聲音從后傳來。

“你對我和懷王也是盡可能的好意，盡可能的相護?！?/br>
盡可能聽起來并不算什么贊譽，但對于陸云旗這般身份來說，已經(jīng)是極其感激了，同時也是不可與外人道的感激。

九黎公主說完這句話，屋子里便陷入沉默。

陸云旗依舊背對著她，但并沒有繼續(xù)邁步。

“人都死了，知道怎么死的，有必要嗎？”他忽的說道。

九黎公主扶著床站起來，一向平靜的臉上流露幾分迫切。

“生的糊涂，死的明白一些，也算不枉為人?！彼f道。

陸云旗轉(zhuǎn)過身。

“那一天，她說想吃城外曹家的豬油餃餌，我立刻去給她買?！彼f道。

明亮的燈下，他的面色越發(fā)的慘白。

明明沒有說什么，九黎公主聽到這句話，眼圈不由紅了，有眼淚就要滴落。

那一天。

她握住手瞪大眼認真的看著陸云旗，唯恐錯過一句話。

“曹家開門晚，我不想驚擾逼迫，免得他這樣狀況之下做出的餃餌不好吃，所以我就等著。”陸云旗的聲音繼續(xù)響起。

“第一籠餃餌做好的時候，他們過來告訴我說，九齡進宮了。”

“我就知道要出事了?！?/br>
陸云旗站在廳中明亮的燈光傾瀉在他身上，卻偏偏如同給他罩上一層陰影。

九黎公主看著他，手掩住了嘴。

他并沒有說什么，他說話有些笨拙，敘述的木訥平淡，描述的干澀，但九黎公主就好像看到當(dāng)時的場面。

她看到那個女孩子行走在皇宮的路上，帶著決絕，義無反顧。

“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死了?！?/br>
九黎公主閉上眼，眼淚沿著孱白的臉頰滑落。

果然是因為進宮刺殺皇帝而死的。

至于為什么九齡要去刺殺皇帝，這就不是能問的問題了。

問也得不到答案。

“她怎么死的？”她啞聲問道。

陸云旗神情木然。

“她被亂刀砍死?！彼f道。

他看著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一片血泊，血刺的他眼疼欲裂，但他沒有半點的避開，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著她被砍斷的骨rou牽連的胳膊，看著她扭曲的身形，看著她那件她最喜歡的衣衫被血染紅，看著她面目全非。

看著她看向自己，一笑。

室內(nèi)一片死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九黎公主一聲輕嘆。

“這樣啊?！彼f道，“多疼啊?！?/br>
沒有憤怒沒有痛哭，只有這輕聲的三個字。

多疼啊。

多疼啊。

陸云旗轉(zhuǎn)過身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甩動的珠簾刷拉作響，劇烈的晃動流光溢彩。

陸云旗沖進夜色里，丫頭仆婦們被他嚇了一跳。

“大人……”大家紛紛施禮喚道。

聲音未落，陸云旗已經(jīng)越過她們疾步向外而去。

“大人要出去了？”

“大人？”

外院的錦衣衛(wèi)們紛紛涌來詢問著。

陸云旗只是一言不發(fā)向外走，所有人都忙碌起來，馬匹牽來，火把燈籠云集，大門被推開。

在一片忙亂中，陸云旗神情木然一語不發(fā)，如果不是人還自己走動，就真的如同木雕石塑一般。

他跨上馬，催馬疾馳。

錦衣衛(wèi)們左右前后擁簇圍護，馬蹄聲火把的亮光將安靜的京城夜色驚亂。

看到這隊人馬過來，夜市上的人群嚇了一跳紛紛躲避，待看到其中的陸云旗更是咋舌。

這大晚上就要抄家嗎？

又是誰啊這么倒霉？

在人們躲閃好奇的視線里陸云旗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

“看方向是向城外去了?！?/br>
“竟然這么晚出城嗎？”

“走夜路不怕遇到鬼嗎？”

這話說出來街邊一陣沉默，人們哄的一聲作鳥獸散，這動作太快，貼著墻角的一個男人不提防被撞的摔個跟頭，頭上戴著的斗笠也滾落，被奔散的人踩了好幾腳。

“哎哎我的帽子?！彼钡暮暗?。

帽子被人一腳踢回來。

“大晚上的帶什么帽子?！蹦侨肆R了聲。

男人惱火的將帽子撿起，再看街上人夜色里奔散，哪里看得清是誰踢的。

男人將帽子撿起來，見好好的帽子已經(jīng)被踩的歪歪扭扭，只得憤憤的扔到一邊。

夜市已經(jīng)恢復(fù)了熱鬧，男人站直身子看了看四周，抬手按了按鬢角，整了整衣衫沿街向前走去。

夜市上擺出了很多攤位，不少人或者坐或者站著吃喝說笑，當(dāng)然也有很多大酒樓也還開門，不過相比白日到底是顯得冷清一些，畢竟夜晚吃酒有青樓這個好地方去。

男人走到一間行會會館前，跟門口的一個伙計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伙計就忙引著他向內(nèi)而去，而會館的門也隨之被關(guān)上，門上的燈籠也被取下熄滅，表明這里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內(nèi)里隨著伙計的引路，那男人走過的地方，燈籠也紛紛被取下熄滅，原本明亮的室內(nèi)變的昏暗，男人停在一間屋門前，再次整了整衣衫拉開門走進去。

屋子里燈光柔和，照著窗邊坐著的一個老者，此時正低著頭認真的寫字。

男人含笑上前恭敬的長身作揖。

“拜見黃大人?！彼f道。

寫字的老者抬起頭，燈光照著他枯皺的臉，正是黃誠黃大人。

“如果我現(xiàn)在去見陛下，說我捉住了金朝的太子司倉大人?！彼f道，神情和煦，“陛下一定會很欣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