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他到底長什么樣子，但記憶中那一襲白衣，那一頭長發(fā)，還有他溫情脈脈的目光，想來也是俊美的男人。

可這般，蕭六郎仍然與眾不同。

他很干凈，比任何人都要干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從平常的行為舉止，到屋中的擺設(shè)乃至睡覺的姿勢，無一處不給人一種潔凈整齊的舒適感。

這會兒，他穿著輕軟的寢衣，兩只手疊放在腹部，即使睡著了，也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僧吘顾耍滦涓吡?，領(lǐng)口大敞，他也完全不知，一片結(jié)實有力的肌理，在昏暗的火光下，泛著蜜一樣的質(zhì)感，與他的清冷完全不同，安靜得像一個遠(yuǎn)臥曉松近似畫的遠(yuǎn)古謫仙。

——若說有哪里不妥，便是他寢衣在熟睡中不小心撩丨開了下擺，露出了兩條精壯修長的腿。他腿上似有傷口，纏了一圈厚厚的白布，未損他容貌，還平添一股男子的力量感。

“仙姿媚骨，舉世無雙?！?/br>
她搜盡腦子，想出這么兩個酸溜溜的詞來贊美他的美色。

于是，她就把“仙姿媚骨的謫仙”從睡夢中鬧醒了。

墨九低著頭，靜靜看著他。

蕭乾一動不動，手依舊規(guī)矩地疊放著，也靜靜看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動。

墨九是在觀察“謫仙”醒來的時候，與人類是不是一樣的，會打個呵欠，會伸伸懶腰，會翻個身表示很爽。蕭乾打量她，是半睡半醒中，以為在做夢——正常情況下，墨九是不可能坐在他床前的。

“你為何在此？”他問。

“你猜？”墨九眨眨眼，盯著他長而上翹的睫毛，有點(diǎn)手心癢癢。她見到這樣漂亮的眼這樣好看的睫毛，就很想去捻一下。就像有人看到長得可愛的孩子，想捏捏他的臉。

蕭乾自然不會猜，轉(zhuǎn)瞬間他便清醒了過來——墨九真坐在這里，并非他做夢。而這個婦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他的床頭，只有一種可能……他目光一冷，突地冒出一句，“笞臀一百次?！?/br>
“啊？”墨九差點(diǎn)從凳子上跳起來，“你不是吧？”

蕭乾這個話當(dāng)然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值夜的暗衛(wèi)。

聽得墨九問，他并不解釋，只隨意掃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姿不雅，寢衣的下擺全開，幾乎以一種半赤丨裸的姿勢擺在她的面前。

迅速撈過被子把自己蓋住，他沉聲：“出去！”

他冷厲低沉的聲音，似焚天之怒，沒把墨九嚇住，卻把內(nèi)室的三個家伙唬住了。

擊西撫著垂在肩側(cè)的小辮，“嚶嚶嚶，主上好像生氣了。他要笞臀，笞誰的臀？今晚誰值夜啊，哦，不是擊西，是闖北……闖北，你死定了?！?/br>
闖北哼一聲：“誰說是我？分明是你。我是被你拉來看戲的。不過主上為何要生氣？在三江驛站，主上沐浴不都允許小寡婦看了嘛？”

走南好心提醒：“那是為了引墨妄前來……再說，那次主上可沒讓小寡婦瞧見身子。”

闖北點(diǎn)點(diǎn)頭，又低叫，“不對，那日在小筑里，主上光溜溜的沐浴，不也準(zhǔn)她靠近嗎？”

走南哼哼，“靠近是靠近了，可擊西的屁丨股，不還紅腫著嗎？”

闖北覺得有道理，“那主上果然是生氣了。阿彌陀佛，老衲好心累！”

擊西瞥他一眼，“擊西不服，這小娘不是第一個可以接近主上的女子么？擊西是好人，擊西是大好人，主上喜歡她，擊西就讓她進(jìn)去看主上的光屁屁，擊西這么好，主上為什么還要打擊西？”

走南聽他尖著嗓子發(fā)嗲，一臉絡(luò)腮胡子就發(fā)抖。他勒住他的腦袋，狠狠一拍，正要教育他身為男子應(yīng)當(dāng)用什么樣的聲音，便聽闖北“咦”一聲，“阿彌陀佛，老衲曉得主上為何生氣了?！?/br>
擊西委屈地?fù)嶂l(fā)辮看他，走南也好奇地擼丨著胡子看他，闖北卻賣了個關(guān)子，手捻佛珠，搖頭嘆息道：“我佛慈悲，原諒這兩個什么都不懂的畜生吧。他們太任性了！阿彌陀佛。心如即是坐，境如即是禪，如如都不動，大道無中邊，若能如是達(dá)，所謂火中蓮……”

“閉嘴！”擊西和走南勒住他的脖子，“說人話。”

闖北翻著兩個白眼珠子，快聲道：“你兩個要放那小娘進(jìn)去，好歹先給主上穿一條褲子呀？誰樂意在小娘面前遛鳥？”

擊西道：“主子腿上有傷，不宜穿褲子?！?/br>
走南道：“主上并沒有遛鳥?！?/br>
闖北看著他兩個，“吸溜”一下被掐得流出了嘴角的口水，“善哉善哉，可主上的腿露在外面了。不僅露了腿，還露了傷。男子大多都不愿把丑陋的一面現(xiàn)于婦人面前，你們兩個蠢材，讓老衲怎生教育才是？”

擊西和走南對視一眼。

擊西道：“怎么辦？他說得好像有道理？”

走南點(diǎn)頭，“那你屁丨股洗干凈了嘛？”

擊西哭喪著臉，“擊西為何要洗屁丨股？”

走南道：“等你領(lǐng)罰的時候，我可以打得舒坦一點(diǎn)呀？”

擊西松開掐住闖北的手，捂臉痛哭：“嗚，為什么又是擊西？擊西好委屈。不行，擊西要去告訴主上，今夜是你兩個值夜，擊西是無辜的，擊西長得美，主上會信的?！?/br>
孫走南吐了……

李闖北慈悲一點(diǎn)，“不如……剪刀石頭布？”

“夠義氣！”三個人正準(zhǔn)備用最為公平的剪刀石頭布來決斷誰去挨罰。只聽見一道窸窣聲響過，虛掩的門口便鉆進(jìn)來一只大黃狗——正是同樣沒有出聲的旺財。

它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直接往門邊一趴，把個長長的嘴筒子伸出門縫，便安靜地沒了聲音。

“哈，有了?！?/br>
三個人齊齊看著旺財，得意之極。

“守門是狗的事，主上最該打它！”

里面三人一狗，都在推卸責(zé)任，外面墨九卻奇怪蕭乾神不戳戳的反應(yīng)。不就露了一下長腿精肌嗎？至于一副受了侵犯的樣子？

“蕭六郎?！彼煌朔催M(jìn)，坐在床邊。

蕭乾的臥榻很大，可她一坐，他就覺得窄了。

往里挪了挪，他冷著臉，“你半夜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墨九是現(xiàn)代人，看個大長腿，根本就沒有半分猥瑣的感覺。但蕭六郎挪身子的動作卻提醒了她，他兩個還不熟——好像確實不熟。如此一來，她在月黑風(fēng)高的洞房花燭夜入他屋子，好像不妥？

這樣一樣，她決定原諒他的不禮貌，認(rèn)真道：“我想來討點(diǎn)藥?！?/br>
蕭乾眸色生冰，“你要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