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判決的宣讀還在繼續(xù)，肖明卻用余光注意到了簡嵐的神色變化。

“那我先走了，簡小姐?！彼蚨D(zhuǎn)身，面色平靜地同她道別，“下次見?！?/br>
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愣愣瞧著屏幕不作聲。

“肖警官，”直到他已經(jīng)走到病房門口，她的聲音才遲遲傳來，“你知道這個故事講的是什么嗎？”

肖明停下腳步，思考片刻，簡明扼要地回答：“說的是一個繼母，因為繼子不聽話、丈夫又偷腥，就殺死了繼子，把他的rou煮成rou湯給丈夫喝。繼母的女兒把哥哥的骨頭埋在杜松樹下，尸骨化成一只小鳥，用一塊磨石砸死了繼母?！?/br>
“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么？”她問他。

“不是?！彼f，“故事的結(jié)局，小鳥又變回了小男孩，和父親、meimei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就像魏琳說的，這個結(jié)局不好。它是所有童話中，最可悲的謊話。

身后隱隱有啜泣聲。肖明沒有回頭，邁出腳步，離開了病房。

而這個時候，遠(yuǎn)在v市的陶葉娜正站在秦森和魏琳從前居住的別墅門前，懷里抱著尚在熟睡的秦穗，等待搬家公司的工人將別墅內(nèi)的家具一一搬上卡車。一個身穿快遞公司制服的年輕人遙遙朝這兒張頭探腦，直到瞧清了她的臉，才趕忙小跑過來，摘下帽子同她打招呼：“陶小姐，我來拿秦先生要寄的包裹。”

“哦，在這里?！彼龔澚藦澭?，示意他看看她腳邊的小紙箱。年輕人會意，蹲下身把紙箱抱起來，檢查了一番秦森事先填好的快遞單。陶葉娜無意中瞧見，便隨口一問，“是寄去美國的？”

“是啊，秦先生這幾年經(jīng)常寄東西去美國給他的學(xué)生。”年輕人掂了掂紙箱的重量，“他的學(xué)生也經(jīng)常寄東西過來，還是從什么研究所寄來的，挺高端的樣子?！?/br>
她微微一愣。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寄的都是什么？”

“秦先生寄的好像都是實驗設(shè)計。”撕下復(fù)印紙下那張快遞單，他把它遞給陶葉娜，皺起眉頭回想道，“我記得是關(guān)于什么皮層功能恢復(fù)的手術(shù)實驗。他的學(xué)生寄回來的一般就是實驗報告吧……反正都是紙質(zhì)的東西。”

與此同時，魏琳已經(jīng)被法警帶出法院，準(zhǔn)備送入警車還押看守所。正要矮下身跨進(jìn)警車，她就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喊聲：“阿姨！”

動作一滯，她循聲抬頭，視野里闖進(jìn)一個小男孩，一路小跑著來到她跟前。他穿著明黃色的t恤，上頭的圖案是清爽的紅色西瓜。男孩兒的面孔有些眼生，四五歲的年紀(jì)，直到看清他那馴鹿眼一般溫馴濕潤的眼睛，魏琳才后知后覺記起來。

是她一年前在v市商場扶手電梯上救過的孩子。

“阿姨，謝謝你?！彼€像當(dāng)年一樣有些怕她，怯怯地沖她一笑，抬高小手把手里的一張畫紙舉到她面前，“這是我畫的畫，送給阿姨?！?/br>
魏琳怔愣地接過畫，眼見他禮貌地對她說了聲“阿姨再見”，便轉(zhuǎn)過身跑向了自己的母親。年輕的母親在不遠(yuǎn)處等待，朝他張開雙臂，笑著給了他一個擁抱。春季午后溫暖的陽光鋪灑在他們身周，仿佛這世間最溫柔的饋贈。

“上車吧?！币娝€在發(fā)愣，一旁的法警催促。

略略頷首，魏琳收回視線，捏著男孩送的畫，回身上了車。

法警關(guān)上車門時，她翻過畫紙，低頭看向手中的畫。

孩子雜亂無章的筆法，綠色蠟筆描出草地，黃色蠟筆圈出太陽。陽光下一個長頭發(fā)的火柴人和一個短頭發(fā)的火柴人并肩站在一起。在他們中間，還牽著兩個手拉著手的小火柴人。和大火柴人一樣，他們也是一個短發(fā)，一個長發(fā)。

熱淚霎時間涌上眼眶。

魏琳抬起被手銬束縛的雙手，捂住嘴克制哭聲。guntang的眼淚滑過手背，摔碎在畫紙上，就好像四個笑臉火柴人腳邊透明的花朵，無聲地綻放。

她想起那年她和秦森爬山，在仰頭看到光禿禿的刺桐樹時，她想要來年同秦森一起去看滿樹的刺桐花。

她想起那年簡嵐推開她病房里的窗，在嗅到空氣中被雨水濡濕的泥土的氣味時，她想要去中心公園走走，看看遼闊的天際。

她想起秦穗躺在襁褓中對她咯咯傻笑的模樣。

她想起躺在她身旁不厭其煩地講著胎教故事的每一個夜晚。

她忽然明白，曾經(jīng)每一個瞬間的期待，都是她對自己的寬恕。

就像四年來秦森從未放棄過她，她曾經(jīng)也并沒有放棄自己。

她想念他們。想念那個在父母逝世后，主動走向心理咨詢室的自己。

她想要重新開始。

哪怕傷痕累累，也要鼓起勇氣前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