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耳旁囑咐。

我點頭，目送他轉(zhuǎn)身離開。

如墨的夜色逐漸吞沒他的身影，我垂下腦袋，也像剛才的陶葉娜那樣，將臉埋進掌心的黑暗里，悄悄地哽咽：“我也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明明說過不會騙你……結(jié)果到了最后，還要對你撒謊。

“抱歉?！蔽艺f。

抱歉，秦森。

我不等你了。

46、第46章

火車站人頭攢動，花壇邊點亮的一圈燈光晃眼，人影綽綽中我的意識有些恍惚。

候車廳不斷響起報站的廣播聲，不少裹著厚棉襖的身影蜷縮在鋪著報紙的墻腳，特警手持警棍在附近巡邏，偶爾望向汽車鳴笛聲此起彼伏的路口，確認那里還站著交警指揮疏通擁堵的馬路。周遭一片嘈雜，那些身穿制服的警察頭一回讓我神經(jīng)敏感。

我在便利店買了一把可以取出刀片的削筆刀，把身上剩余的錢都塞給街邊乞討的老人，然后打算步行離開。背過身走向人行道的時候，冷風(fēng)撲面，夾在著零星的雪花打上我的臉頰，點點冰涼讓我清醒了不少。

得知自己懷上秦穗的那天，我就做好了決定要自殺?？尚Φ氖牵@么長時間以來我并沒有真正思考過這件事。我沒有計劃過時間、地點、方式和工具，也沒有想過要不要留下遺書給秦森和秦穗一個交代。但是我知道，等真正到了那一天，我沒必要深思熟慮就可以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

可能是在某個早晨給秦穗喂完奶之后，也可能是在獨自出門買菜的時候……我可以從閣樓的天窗跳下去，也可以在某輛車疾馳而過的瞬間向前跨一步。死亡簡直輕而易舉。

但是現(xiàn)在要我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自殺手法，其實并不容易。最開始我想過要制造一場意外——比如不小心從站臺摔下去滾進火車車輪底下，或者跌倒在公路上任卡車碾過身體。這樣一來，秦森在獲知我的死訊以后就不會那么痛苦。至少我看上去是死于一場意外，而不是自己選擇把他和秦穗丟下。

結(jié)果走進售票廳后，我突然就改變這個主意。

改簽車票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不少人拿著電話邊抹眼淚邊告訴電話那頭的家人要遲幾天回去。他們多是因為交通堵塞錯過了火車，cao著各地不同的口音講話，神色焦急而懊惱。我突然意識到已經(jīng)快到除夕，如果現(xiàn)在制造一場交通事故，只會讓這些渴望回家的人多受一分折磨。

因此短暫的思索過后，我決定放棄制造意外。

現(xiàn)在我只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結(jié)束一切。明確這一點之后，我松了口氣。

冰雹似的小雪窸窸窣窣飄落，漸漸在地面鋪上了一層雪屑，鞋底碾過時能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我拉緊領(lǐng)口從人行道穿過了馬路，忽然察覺到有人正跟在我身后。

一開始我不大確定，只能用秦森教過我的方法時而加快腳步，時而走得極慢。地面的薄雪讓我可以清晰地捕捉到那個人的腳步聲，他的步伐隨我時快時慢，有時甚至?xí)斏鞯赝Ｏ聛碚{(diào)轉(zhuǎn)方向，直到確認我沒有駐足回頭才繼續(xù)不遠不近地跟上我。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是那個人。

那個殺死那九名被害人的兇手。

將手插/進衣兜里，我捏住了那根隨身攜帶的防狼甩鞭。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背著行李的行人來往匆匆，這附近人煙阜盛，他應(yīng)該暫時不會下手。

怎么辦？

我瞥了眼不遠處站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的交警，又看了眼街道口停著的那輛警車旁的特警。我沒把握自己能對付他，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引到警察那里。但等到特警把他抓住……我也不一定能在他們注意到之前逃走。如果和特警待在一起，一定會被帶到公安局做筆錄。到時候情勢便不在我的控制范圍內(nèi)。

只有甩開他了。

回憶一番附近的地形，我大致決定了逃走的線路，便猛然加快了腳步。

那個腳步聲一頓，而后很快跟上來。我飛快鉆進一條巷子里，踩著垃圾箱爬上巷子中間那面兩米高的水泥墻翻過去，聽到墻頂?shù)蔫F絲劃破了我的棉襖。跳下墻的第一時間我就拔腿跑起來，繃緊神經(jīng)注意聽后頭的那個腳步聲——對方已經(jīng)來到墻后，狠狠一跺腳，沒有翻墻爬過來。

放棄了？

我沒有停下腳步，想要趁此機會沖出巷子混入人群，卻突然聽到背后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迪士尼！”

這三個字鉆入耳中的瞬間，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是因為有人打了個響指。

那聲音響亮清脆，突如其來地在我腦中炸裂開來，讓我忽而一驚，條件反射地張開雙眼?；椟S的光線刺痛眼球，我低下頭合了合眼，下意識想要挪動手腳，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被綁在了硬邦邦的椅背后方，腳踝則被死死捆在椅腿前，根本無法動彈。眼睛在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逐漸適應(yīng)了光線，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替換成了那條一個星期前被秦森扔掉的紅裙。我抬起臉環(huán)顧一眼周圍，最后看向站在我面前的那個男人。

這似乎是間地下室，孤零零的一盞頂燈沒法照亮角落，汽油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浮動。他就直立在這樣的空間里，身軀瘦長，干凈的灰色套頭毛衣領(lǐng)口露出白色襯衫的衣領(lǐng)，舉在半空中維持著打響指姿勢的左手五指修長，袖口微微卷起，老舊的銀色手表反射頭頂?shù)臒艄?，幾乎是他全身上下最刺眼的一點。

他的臉龐白皙干凈，五官清秀，微翹的嘴唇勾出一抹笑意，淺灰色眼仁目光從容地注視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反應(yīng)。

張了張嘴，我運轉(zhuǎn)遲緩的大腦在幾秒的空白過后，才終于想起他的名字：“曹晨……”

不過一個瞬間的時間，那晚秦森根據(jù)已有線索推測出的兇手特征便閃過我的腦內(nèi)：男性，有醫(yī)學(xué)背景，住所或工作地就在我們的別墅周圍，儀表堂堂，擁有特殊的職業(yè)能夠讓被害人放松警惕并且邀請他進屋……

“好久不見，魏琳?！辈艹繚M意地對我微笑，“真高興你還記得我?！?/br>
我試著掙了掙手腳，卻無濟于事，“你這是做什么？”

“別緊張，我會幫你?！彼谖前矒?，彎下腰拎起腳邊一個沉甸甸的冷藏箱，踱到我跟前，將冷藏箱穩(wěn)穩(wěn)放在了我身旁一張高腿圓凳上。我反射性地往后縮了縮，被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