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強(qiáng)制我待在床上休息。

不過等到他下樓，我還是掀開被子,趿了拖鞋尾隨他到廚房。我站到廚房門邊的時候,他正伸手把打蛋器從碗櫥柜里取出來。轉(zhuǎn)過身要去冰箱拿雞蛋,他大約是在余光范圍內(nèi)捕捉到了我，動作一頓,立馬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我。

“回去床上?！彼蓖νΦ卣驹谠?，手里還端著打蛋盆和三個雞蛋，面無表情地稍稍挑高了下顎,“這段時間你需要多躺著，利于血液循環(huán)?！?/br>
我不打算就這么回去，只靠在門邊看著他,“你自己可以嗎？”

“你似乎忘了當(dāng)初是誰教你烤蛋糕的，魏琳?！彼栈芈湓谖疑砩系哪抗猓戆汛虻芭钄R到了灶臺邊。我當(dāng)然不會忘記當(dāng)年是他教會了我如何做蛋糕,畢竟我不像他曾長期生活在國外,遇到他之前我更擅長的是東方的小點(diǎn)心。

但實(shí)際上眼前的場景不容樂觀：秦森試圖把他需要的全部材料找出來擺在廚房里的工作臺上，可他幾乎翻遍了碗櫥柜，依然找不到面粉、白糖和模具。我的視線讓他漸漸變得煩躁，手下的動作也粗魯起來，將碗櫥柜的柜門關(guān)得砰砰作響。

“可是你剛才光是收拾衣柜就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我便適時地開口，好心提醒他，“就算包括內(nèi)衣褲，也只有十五件衣服?！?/br>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里隱隱冒出一種近乎惡劣的快/感。我想激怒他，想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最好他能再次精神失控，把整個廚房弄得一團(tuán)糟也沒關(guān)系。只要能證明他已經(jīng)失去某種條理，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

可惜我并未如愿。

秦森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他背對著我靜立兩秒，接著便毫無征兆地側(cè)過身若有所思地往我這邊看過來，快得讓我來不及收起嘴邊彎出的笑意。

“魏琳?！辈]有因我臉上的笑容而驚訝，他將我的身影牢牢鎖在那雙漆黑的眼睛里，唇形好看的嘴唇一翕一張叫出我的名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叫我忍不住繃緊全身每一寸肌rou，“你在戲弄我?！?/br>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從前他總會用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審視嫌犯，而此時此刻他在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一種古怪的，好像我正赤/身/裸/體地暴露鏡頭下任人觀看的感覺油然而生。我因而感到憤怒，同時還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慌亂在通過大腦控制分泌出的某種激素作祟，令我禁不住沉下了臉：“是嗎？”

然而秦森依舊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我，面無表情地肯定道：“以此取樂?！?/br>
這樣直白的回答讓我有些惱羞成怒，只能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客廳，不愿再繼續(xù)同他對峙。

結(jié)果不等我走出十步，秦森已經(jīng)飛快地追了上來，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將我扛到了肩上！

雙腳騰空的瞬間我驚呼了一聲，卻沒能阻止他。他就這么扛著我極快地穿過客廳，甚至在上樓時都沒有緩下腳步，一刻不停地在半分鐘之內(nèi)把我扛回了二樓。我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里，半點(diǎn)不敢掙扎。雖說以前他也曾像這樣扛過我一路，但這幾年他的體能素質(zhì)早已不如從前，我擔(dān)心只要我稍稍亂動，他就會一不小心脫力將我摔下樓梯。

幸好秦森順利把我丟到了主臥的床上，兩手撐上枕頭稍微俯□來防止我坐起身，不再緊揪剛才的話題，只嗓音低沉地下達(dá)指令，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好好睡個午覺?！?/br>
“我已經(jīng)睡了好幾天了。”我不甘示弱，推了推他的胳膊試圖反抗，“我要下去看電視?！?/br>
“電視？你想看什么？”聽罷瞇起了眼，他漆黑的眼仁里蒙上一層薄薄的怒意。

“新聞?！彼鄣椎膽嵟屛疑愿写碳ぃ谑怯纤囊暰€，張嘴不自覺地繼續(xù)嘗試激怒他，“我也該了解一下時事了。而且你還沒有告訴我‘V市雨夜屠夫’的案子究竟是怎么解決的，我可以自己上網(wǎng)找相關(guān)的新聞去了解。”

他抬手壓住我的胳膊，“你知道你現(xiàn)在不適合接觸外界?！?/br>
“什么事都是你說了算？”在口頭頂撞中尋找快/感，我下意識反問，歪了歪腦袋逼視他的眼睛，“憑什么？”

或許是意識到我在挑戰(zhàn)他的底線，秦森并未像我期待的那樣流露出更多憤怒的情緒，反倒是忽然冷靜下來，眼底隱隱閃動的怒火也仿佛霎時間被一盆冷水澆滅。

“待在這里?！彼绷松碜?，從床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我，“不要讓我說第三遍?！?/br>
失去他束縛的同時，我也失去了反抗的興致，僅僅是躺在床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不然你會怎么做？”我翹起嘴角微微一笑，“再拿東西砸我的腦袋？”

他似乎搖晃了一下。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畢竟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最終他沒有給我任何回應(yīng)，木著臉徑自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主臥。

這回我不再尾隨。我仰躺在柔軟的被褥上，盯著天花板的一角等待。他還是會需要我。我有把握。

果不其然，約摸四十分鐘過后，樓下傳來了秦森的喊聲。

“魏琳——”他嗓音嘶啞，聲量提高了兩個八度，懊惱的語氣顯而易見，“魏琳——魏琳！”

我下床，走向一樓的廚房。

秦森身子筆直地站在烤箱邊上，沉默地目視我出現(xiàn)在廚房門邊。他系上了圍裙，手上戴著巨大的印著紫羅蘭花紋的廚用手套，可盡管如此，他的衣襟和臉頰上還是沾有蛋白和新鮮的奶油。而他臉上不見慍色，也不似往常那樣由于氣急敗壞而控制不住胸脯的大幅度起伏，只微挑下顎，擰著眉頭像是在沉思。

烤箱的箱門大敞開，我知道它合不上。他遇到的問題顯然也是這個。

因此我走上前，把廚房角落里擺著的那張椅子拖到烤箱前面抵住箱門，再蹲下來給烤箱定時。秦森還一動不動地立在原處，唯有視線緊捉著我不放。

“這還是你上次砸壞的。”我慢慢解釋，“所以每次用的時候，都必須拿椅子抵住。”

原以為他會閉口不語，我倒沒想到他僅是沉吟片刻，便張嘴出了聲。

“我需要向你道歉?！彼谖瞧届o，好像已經(jīng)將這聲抱歉醞釀了無數(shù)晝夜，真正說出口時終于不再帶有任何負(fù)面情緒，“抱歉。我知道這不公平，但我不能給你自由。你現(xiàn)在的情緒就很不穩(wěn)定，更多與外界的接觸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