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兒望著，望著那人熟悉的身形，清冷獨立，雖然帶著冪籬，穿著青布衣裳，卻掩不住一身榮華。

他始終有些不信，舉步朝著她行去，他要看她黑紗下的容貌，要聽她清冷迫人的聲音，還有她深邃漆黑的眼眸，一眼便仿佛能傳透人的靈魂。

他走的極慢，門前那人似乎沒了耐性，舉手將黑紗撩開，露出并不算柔和的容貌，她的模樣十分搶目，帶著幾分咄咄逼人之勢。

蘇長亭定在了第二層的階石上，眉心攢動，眼中的光如同沉寂多年的湖忽然被人撥動，那打破沉寂的一刻驚天駭?shù)亍?/br>
“蘇長亭，你何時變得這么怯懦了？”她輕輕的一句，笑著，黑白變得精彩。

蘇長亭步履變得正常，走到她面前，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感受到的溫暖并非幻覺。動了動唇，他始終說不出話來，只能溫柔地看著她。

此刻的蘇太傅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夏季之前的模樣，又仿佛不單單是從前的模樣，那笑容里有痛，而那痛又是那般的心甘情愿。

“蘇長亭，你瞧我信用多好，不僅愿賭——”她尚未笑著說完，便被他狠狠地?fù)砣霊阎?，一時愣住便被這人抱得快喘不過氣來，她想推開他卻仿佛聽見了他的哭聲，一時便慌了手腳，怔怔得由他抱著。

“以后，再不許說那四字。”沙啞的聲音多久不曾聽見，遠(yuǎn)處的全壽雖然聽得不清楚，卻依然是震動不已，衣袖遮掩下已經(jīng)淚痕滿面。

而站在那兒被蘇長亭禁錮著的杜敏賢卻納悶了，四字？哪四字？反應(yīng)了一會兒，忽閃了三下睫羽，杜敏賢才想起自己被打斷的四字，后又想起自己死前讓海福轉(zhuǎn)告蘇長亭的四字。

愿賭服輸。

杜敏賢輕笑著，回抱住他，無奈又雀躍地柔聲道：“你瞧，我說等你，你未來，我卻依然不計較的來尋你。我對你是否不曾食言？”

“是?！碧K長亭鄭重地點頭，而手臂再收緊，仿佛害怕懷中人一會兒便會如當(dāng)初那般散了。

“長亭?！彼妮p喚好似一朵木棉花，讓人不由感到心顫，“瘋道士讓我來問你，許你三愿，還有一愿未還，問你還要不要那一愿了？”

蘇長亭身上明顯一顫，隨即松開雙臂，凝眉看她，見她笑意暖暖朝后望去，隨即轉(zhuǎn)了視線跟上她望的方向，便瞧見了一個人的側(cè)影，依著蘇府門前的石獅子。

杜敏賢牽起他的手，走到石獅子旁邊，這才瞧見那瘋道士竟然歪著頭睡著了。她心中一陣無奈，伸手推了推瘋道士。

瘋道士身子一歪，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迷蒙著眼一轉(zhuǎn)頭，便瞧見了一雙璧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楚不正是他當(dāng)初想收為徒弟的蘇長亭那臭小子嗎。

“甚好甚好，還好人還是人?！悲偟朗课Φ?，一開口就是讓人費解的話，說罷了便抽出腰間的酒葫蘆，用牙咬下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這方氣氛似乎不錯，可蘇長亭眉心忽然皺起，二話不說便拉著杜敏賢朝著府內(nèi)行去，對于瘋道士視若無睹。

一下子，不光瘋道士沒明白什么道理，連杜敏賢都困惑了，蘇長亭這是怎么了？說好的溫文爾雅呢？說好的翩翩君子呢？

“臭小子，你等等，你等等。”瘋道士追上去，看似顛三倒四，誰想速度奇快，剎那便追上二人，站在蘇長亭面前，“你怎么見著貧道就走啊，若不是貧道，你這相好能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嗎？你怎么能這么恩將仇報啊你！”瘋道士吹胡子瞪眼，顯然被蘇長亭氣煞了。

蘇長亭伸手一扯，便又將杜敏賢護在身后，肅然著一張臉，望著瘋道士說道：“我最后一愿，只愿她長命百歲，而你與我們分道揚鑣再不相見?！?/br>
瘋道士聽聞后忽的呆住，要那姑娘長命百歲，他可以理解?？蔀楹我绱伺懦馑?，還再不相見？一時沒想明白，瘋道士撓了撓頭，再思慮了一會兒才覺醒，恐怕這臭小子是當(dāng)初見到了小姑娘像一陣煙一樣散了，如今還心有余悸，于是對他這個擁有鬼神之力的人警惕著呢。

瘋道士看著蘇長亭深邃且清澈的眸，忽然憶起那年初見這小子的場景?；翘K府門前，臭小子與尤氏從外回府，他閑晃在人間，忽然瞧見這個娃娃渾身光芒，睿智無雙。一時心驚其天資，便上前要收他做徒弟。

“七欲只留一執(zhí)念，執(zhí)念放下，紅塵可脫。小子，遇見我塵雷散人也算是你的機緣，不若拋下紅塵俗世，與我逍遙修仙？”當(dāng)時，瘋道士舉著酒葫蘆正要喝一口，覺得這么好的機會，沒想過會有人拒絕。

“一欲尚存，便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千般，如何能說脫于紅塵。我志在能臣將相，哪能與你逍遙修仙，道長怕是尋錯了人?！鄙星野藲q的蘇長亭眉目清秀，眼眸中一股靈氣仿佛靈泉之源，瘋道士忽的便忘了喝酒，看著這小子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笑道，“有慧根，貧道果然沒看錯你的天資，奈何你意不在天道，罷了，貧道既與你有緣，雖不能成為師徒，且送你三愿?！?/br>
那日他忽然而來，忽然而去，來時蘇長亭乖巧鎮(zhèn)定，走時蘇長亭還是從容不迫。他始終記得這小子笑起來清清悠悠的模樣，極是煞人，而如今這小子眼中依然有那股靈氣，但是……果如他那年所說，一欲尚存便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千般。

如今他的眸中，可不止對于自己志愿的執(zhí)著，更兼了一些復(fù)雜的東西，最是牽絆人于紅塵間尋尋覓覓的東西。

“小子，你可知這最后一愿何其珍貴，你便真打算如此用了？”瘋道士問道。

“你早便料到，何須再問?！碧K長亭坦然答道。

瘋道士忽的笑了，笑得很有些慈悲大義，拍拍酒葫蘆，隨即嘆道：“好，那三愿已還，貧道與你的緣分便到此了。”

想想還真覺得有些舍不得，這小子的心性極強，倒是個有意思的人物，如此便就此不見當(dāng)真要人惋惜的不得了。

瘋道士離開的極快，剎那間，一陣風(fēng)過，人便沒了蹤影。

☆、歸園田居

秋末的城郊滿天地的金黃色，杜敏賢很是悠閑地在院中釀酒，欲埋入土中，來年挖出必是香氣逼人。她面上帶著融融笑意，很像是個溫柔的婦人。

蘇長亭就在她三步之后站著，眸中溫柔的光籠在眼中人的身上，嘴角掛著怎么壓都壓不下的笑容。雙手負(fù)后的他宛如仙人，除了那眼角眉梢的深情無限，讓他又比誰都像個世俗人。

“蹲了許久，累嗎？不若我來幫你？”蘇長亭在她身旁蹲下，笑說的聲音帶著溫度，能夠捂暖人心。

杜敏賢側(cè)頭看他，一側(cè)頭便望進了他的眼睛中，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次陷入他深邃的眸中了，似乎自一月前她回到他的身邊便常常陷入。

“早知我會累，怎不早些幫我？”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