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萍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了租住了近六年房子的弄堂。今天是周日，

但是可惡的老板又要加班，已經(jīng)連續(xù)2周了。說什么，下周日本總部的老總要

來視察。沒辦法，作為一個在上海這個大都市討生活的外鄉(xiāng)人，大學(xué)畢業(yè)后，

能留這個城市，結(jié)婚生子，并且有份在外企的白領(lǐng)階層工作已經(jīng)很令人羨慕了。

雖然，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租的上海的老式石庫門的房子，一個門進去住著6戶人

家，公用的廚房，公用的衛(wèi)生間，但海萍現(xiàn)在住的房子已經(jīng)是這種老式房子里

最好的一間了。十幾平米的二樓房間，被老上海人稱作前樓間。

這是海萍千挑萬選租來的安身立命之地。每個月650塊。她原本只想在

這里過度一下，沒想到一度就是五年多。這期間，她和老公辦了婚姻大事，

換了n個工作，meimei海藻大學(xué)畢業(yè)后待業(yè)借住了大半年，兒子出生后回來的

第一個家。一生中幾乎所有的大事，就在這租住的10平方米屋檐下完成了。

海萍原本想，等一攢夠首期就買房子，然后就有自己的窩啦！

路漫漫其修遠兮。五年的血淚路走下來，她發(fā)現(xiàn)，攢錢的速度永遠趕不

上漲價的速度，而且距離越來越遠。再等下去，也許到入土的那一天，海萍

還是住在這10平方米的房子里。如果這幢古老的石庫門房子不拆的話，她會

一直租下去，一直節(jié)衣縮食，一直湊不夠房錢，一直跟其他五家共享二樓半

的那個小廁所，一直為多攤了幾塊錢的水費而慪氣。也許到最后，就跟二樓

的老李家一樣，祖孫三代四個人男男女女共住一間。放個屁聲音大點兒三樓

的樓板都震顫。

海萍每次路過二樓上三樓的時候，都喜歡，或者潛意識里很滿足地朝那

間和自己家面積一樣大的10平方米小屋望進去，看看那張雙層床和斜靠在門

邊的行軍折疊床。她下意識的思維似乎她要看這家人怎么在這狹小的空間

進行生活的造人運動，也許是房間實在太小了，小的連正常的夫妻生理需

要都要受到壓抑。

也可能是因為房間太小，二樓老李家從不關(guān)房門，甚至大冬天也敞著，

東西堆得漫到門外，至少李那張小板凳就一直放在過道上。而他家吃飯

從沒在一桌過，都是分餐，每次上桌一個人，或者老李端著碗去樓下的弄堂

吃飯。到了盛夏炎熱的時間，他們家男人總是光著膀子，而女人也就像農(nóng)村

的那些老婦女一樣穿一個大褂子，兩個碩大的頭一走一顫微微的那么耀眼

醒目和風(fēng)sao。

望著無處藏身的老李，海萍的心態(tài)就平和多了。至少，在人均面積上，

海萍不是這座城市里占有率最低的人。同樣一間屋子，她還占5個平方米呢！

人就是靠這種比下有余才能有活下去的信念。若總是比上不足，大部分人都

會罹患憂郁癥。比方說貝克漢姆，因為沒住進白金漢而郁郁寡歡。

海萍走上昏暗的樓梯，打開房門。

“老婆，回來了，怎么這么晚？吃飯了嗎？”老公蘇醇還在電腦前上著網(wǎng)。

“吃過了，你怎么還在上網(wǎng)？這么晚了，明天不上班了！”海萍，沒好氣

說。

“我不是在等你嘛！好了，我這就把電腦關(guān)了。熱水我已經(jīng)燒好了，你快

點洗洗我們早點睡吧?！碧K醇邊說邊關(guān)掉了電腦。

海萍沒有搭理蘇醇，她從衣櫥里取出睡衣，拿了２個熱水瓶，一個臉盆走

出了房間。這種老式石庫門的老房子原本是沒有衛(wèi)生間的，好在房東和樓下的

鄰居在陽臺上建了個簡易的衛(wèi)生間。走進衛(wèi)生間，海萍快速的脫下了褲子，她

每次洗身子都是分兩部分的，先把下身洗好，穿上褲子，再洗上身，然后快速

的穿上衣服。海萍每次走進這個簡易的衛(wèi)生間，她總覺得有人會偷窺，以致于

她從來不開燈的。

“什么時候能夠擁有自己獨立的衛(wèi)生間”，海萍一邊感嘆著，一邊快速地

擦洗著自己的身子。

回到房間，老公蘇醇已經(jīng)把床鋪好了。

“老婆，快點睡吧！我等著花兒也謝了！”聽到老公說這話，海萍知道今

晚老公又要要了。海萍這個年紀(jì)本來應(yīng)該是充分享受夫妻生活的時候，結(jié)婚

已經(jīng)快七年了，女兒不在身邊，在老家母親那里寄養(yǎng)著。原本她們小夫妻二人

還可以過著剛結(jié)婚時的二人世界?？墒?，工作生活的壓力，居住在這蝸牛殼般

的狹小空間的壓力，已經(jīng)使得海萍把生活看的可有可無了。但是老公蘇醇卻

是興致一點也沒減弱，還象剛剛碰到女人的大小伙子樣的，老是纏著自己。海

萍后來實在沒辦法，只好跟蘇醇規(guī)定時間，每周一次，每次時間定在周末，例

假期除外。

這次算上例假，海萍和蘇淳已經(jīng)兩個星期沒有zuoai了！昨天晚上蘇醇就已

經(jīng)在暗示海萍了。海萍冷冷的一句“我明天還要加班。”把蘇醇頂了回去。今

晚看來躲不過了。海萍心想。有時候海萍還是有點可憐蘇醇的，像他們這個年

齡段每周zuoai一次是少的。蘇醇有時候纏著自己要的時候，海萍不是不想，可

是想到這種老式房子放個屁也能使得整棟樓山搖地動般顫抖的尷尬困境，再加

上公司無休止的加班，海萍實在提不起致?！敖裉炀鸵懒怂桑呀?jīng)快半個

月了！”海萍心里思索著爬上了床。

剛上床，蘇醇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fù)ё×撕Ｆ?，要親她?！凹笔裁矗袷沁@

輩子沒碰過女人似的。”海萍推開了蘇醇。

“我是沒碰到像我老婆這樣的好女人?！碧K醇逗著海萍。

“燈還沒關(guān)呢！”海萍輕聲道。

蘇醇連忙關(guān)掉了燈，房間里暗了下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朦朧的灑在房

間里。蘇醇解開了海萍睡衣的扣子，當(dāng)他的手探到海萍后背要解海萍罩的搭

扣時，海萍的身子扭了一下，“別解了，子多有什么好的，快點cao吧！”

最近一年多來，每次zuoai，海萍已經(jīng)不大肯脫去罩了，她這樣做的目的

不是因為生完女兒后，自己的子變形不好看，而不想讓蘇醇了，反而是因

為自己的子比以前長得更加飽滿了，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的子有點

微微的下垂，但這種少婦特有的部，海萍知道更能引起男人的欲。海萍這

樣做的目的是不想讓蘇醇的欲老是高漲著。

蘇醇把手拿了回來，探進了海萍的睡褲，一下子就越過海萍十分飽滿的

阜直奔海萍那濃密的毛“恩！你沒穿內(nèi)褲？”蘇醇大吃一驚！

“你不是要cao嘛！脫下穿上的，麻煩死了，快點，快點cao??！”海萍督促

著。

蘇醇驚喜地在海萍部撫、挑逗和調(diào)情。不時地用手撩撥著海萍的毛，

漸漸的把手往下探了探，見海萍沒反應(yīng)，蘇醇用手就大膽地輕輕的撫著海萍

的大唇，海萍還是沒什么動靜，蘇醇就又用食指和無名指撐開大唇，中指

在小唇上輕輕的撥弄著，海萍雙腿微微的分了分，蘇醇的中指一下子就到

了海萍的蒂，在蒂上不緊不慢地揉捏著并轉(zhuǎn)圈摩擦著。

海萍的蒂在蘇淳手指的輕柔觸、壓、摩、揉等剌激下，如同男人的

一樣的充血并勃起，強烈的興奮讓海萍有了反應(yīng)。海萍的蒂是她最敏感的

感地帶。她不能讓蘇醇這樣一直撫弄著自己的蒂，再弄下去海萍怕叫出聲

來，這不隔音的老房子zuoai可真讓海萍尷尬、羞愧、膽怯、害怕！

“手別弄了，快點上來cao吧！”海萍說著一只手抓住了蘇醇的手，想阻止

蘇醇的動作。蘇醇這時怎么肯停下來，他的手暗中較了較勁，反而用食指和拇

指旋轉(zhuǎn)揉捏海藻蒂的動作更快了。海萍見較不過蘇醇的勁，把手伸向了蘇醇

的兩腿間，黑暗中海萍熟門熟路的一把抓住了蘇醇的，此時蘇醇的早

已經(jīng)勃起，海萍的手感到蘇醇的已經(jīng)勃起，馬上用了自己百試不爽的辦法，

把手伸進了蘇醇的內(nèi)褲里直接抓住了蘇醇的，海萍感到自己老公的已

經(jīng)硬的有點發(fā)燙了，她的手開始幫在上上下加快了taonong著，不時還用柔軟

的小手在頭的馬眼和頭等敏感處輕輕溫柔的撫。

海萍知道蘇醇最受不了這樣了，特別是最近一年來，每次zuoai時蘇醇總想

在自己身上多玩弄點時，海萍就用手taonong他的，有幾次蘇醇沒把握住結(jié)果

直接在海萍的taonong下了。海萍也不知到蘇醇是不是有點早xiele，兩人剛開

始時可不是這樣的，蘇醇勃起的時間還是可以的，海萍有時心想也許是她給蘇

醇的次數(shù)太少了，以致于他每次都高度的興奮。

海萍的手還在taonong和溫柔的撫著蘇醇的，可是今天蘇醇的雖然

被自己taonong的越來越燙，但老公的手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還在自己的

蒂上不停的揉捏著。海萍感覺到自己漸漸有了反應(yīng)，道內(nèi)有股熱乎乎的

體要流出來了?！安荒茉僮屗@么弄下去了”，想到這海萍把手伸向了蘇醇的

兩個睪丸，此時，蘇醇的睪丸早已經(jīng)緊緊的收了起來，海萍的手在他的厚厚的

睪丸皮上撫著，不時地輕輕用力捏了捏蘇醇的睪丸。

蘇醇這下可是忍受不住了，他感到再被海萍這樣捏自己的兩個蛋蛋，怕是

又要前功盡棄了。連忙停止再揉捏海萍的蒂了，把海萍捏著自己睪丸的手拉

開。

“老婆，我上來cao了哦？！”

“早就讓你上來cao了，都老夫老妻了，還要這樣！”

蘇醇像得到圣旨一樣的，分開了海萍的雙腿，抓著自己的就往海萍的

戶戳去。黑暗中，蘇醇沒找準(zhǔn)位置一下子頂在了海萍的大腿上。海萍連忙伸

手抓住蘇醇的把它引到了自己的戶口，拍了拍蘇醇的屁股，“快點cao哦！”

蘇醇的在海萍的唇間來回磨了幾下，抵在海萍早已經(jīng)濕潤的道口

一下子全頂了進去。海萍的喉嚨里發(fā)出輕輕的“啊”聲！自己好久沒有這種

感覺了。蘇醇那又硬又燙的已經(jīng)開始在里面抽送著，海萍的道內(nèi)感到有

股熱流在慢的涌出，漸漸的自己的子開始有點發(fā)漲了，海萍連忙把罩提到

了自己頸部，露出了渾圓的子。

借著朦朧的月光，蘇醇看到海萍露出了自己的子，興奮地忙了上去，

蘇醇一只手撐著床，一只手在海萍的兩只早已漲起的子上交替地?fù)嶂€

不時地去捏海萍的頭，此時海萍的頭也已經(jīng)像男人的樣勃起發(fā)硬，蘇

醇地每一次捏弄，海萍就感到自己的道內(nèi)有體涌出。

蘇醇在海萍道內(nèi)的小弟弟被海萍一陣陣涌出的刺激著，蘇醇感到

海萍的道在自己的抽下不時的收縮著。蘇醇此時直起了身子，把海萍的雙

腿架了起來，抽的速度加快了，力度也開始加強了。

海萍在蘇醇猛烈的抽下也開始回應(yīng)他了，屁股開始配合著老公抽的節(jié)

奏向上拱著。黑夜里，床在兩人瘋狂下發(fā)出了“嘎吱，嘎吱”響聲。聽到床響，

海萍突然覺得有點害怕，她想讓蘇醇的動作輕下來，床的響聲輕點。但是自己

的身子已經(jīng)在老公的強烈地抽下控制不住了。海萍的喉嚨里已經(jīng)發(fā)出了歡快

的呻吟。

聽到海萍的呻吟，蘇醇更加興奮了，兩只手緊緊抓住了海萍的子，用力

地揉著，腰部動作的幅度更大了，每次都用力深深的進海萍的道深處，

海萍也感到道內(nèi)有股電流向上流動著，流過了自己的小腹，流過了子，快

要到自己的腦子了，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種cao的感覺了，快了！

“老公，快點！用力cao！”海萍開始喊了出來！

“咚！咚！咚！”從床下突然傳來了敲擊地板的聲音！

海萍嚇得一下子緊緊地抱住了蘇醇，蘇醇連忙停止了動作，趴在了海萍的

身上，還在海萍道內(nèi)的跳動了幾下，流出了。

蘇醇結(jié)束了，海萍也結(jié)束了，海萍的身體像是一下子從天空自由落體跌倒

了地面，就要到山峰了，被推了下來，而且是重重地跌落。

“對不起，老婆”蘇醇內(nèi)疚道。

“快點睡吧！”海萍說著推開了蘇醇，直起身子，用衛(wèi)生紙清理了一下自

己的戶，穿上內(nèi)褲，倒頭睡了。

蘇醇一個人坐在床邊，此時窗外的月光已被云遮住了，房間里漆黑一片，

蘇醇點了一只煙，深深地吸著。

海萍本睡不著，她感到石庫門這間漆黑的破房間，正在吞噬著自己的身

體。她感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在這種蝸牛殼的居所里，在這緊張、不安、膽

怯、害怕的壓力下過夫妻生活，遲早兩人都會造成冷淡，甚至?xí)霉δ?/br>
障礙的疾病。這不現(xiàn)在海萍對愛都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憋悶感，不僅覺得生活缺乏

驚喜，而且成為她的負(fù)擔(dān)。不行！她要有自己的房子，她一定要買一套屬于自

己的房子，要有一個與老公zuoai可以不受干擾的房子。

想到這里海萍抱怨的對著蘇淳脫口而出“都怪你！讓你早點上來cao，你就

是不聽。討厭，這下好樓下提意見抗議了，多尷尬！”

聽了海萍的抱怨，蘇淳笑著回答：“好，怪我，怪我，都怪我?！?/br>
海萍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都怪你。”對這話，蘇淳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每次都笑著回答：“好，怪我，怪我。”

早上海萍在轉(zhuǎn)不開身的小地方居然還四處找鑰匙的時候，她會嚷嚷：“都

怪你！為什么昨晚不提醒我放包里？”蘇淳完全意識不到這原本是海萍的錯，

總是一邊幫忙找，一邊說：“怪我！怪我！”蘇淳也鬧不明白，這么小的一片

地方，為什么跟迷一樣總有無盡的空間可以隱藏這些小東西，比方說擦桌

子的時候不小心把它蹭進鞋窠里，或者被一份報紙壓著就消失了。有時候蘇

淳會安慰自己，虧得地方小，所以東西才好找，若換套100平方米的大房子，

每天不要上班了，整天捉迷藏。

這話，蘇淳曾經(jīng)跟海萍開過玩笑。海萍嚴(yán)肅地說：“絕對不會。房子大了

才會有序，所有東西歸位，我會在進門的墻上釘個雜品袋，把傘、鑰匙、信

件都放進去。所有的鞋子不會這樣敞在房間里，要收進鞋柜。電視機不要放

在書桌下面，每次看的時候蹲著，要放在電視柜上，電腦也會有自己的房間。

我要做一套海爾櫥具，買一套美國的康寧餐具......”蘇淳每次到這時候都

后悔跟海萍提房子的事。她似乎早已成竹在，要買什么樣的房屋，什么樣

的朝向，怎樣裝修，墻是什么顏色，家里要添置什么細軟，確到在玄關(guān)安

一面照妖鏡。

每到這個時分，海萍的臉蛋就洋溢著一層興奮的紅光，鼻翼也會因為興

奮而擴張，手腳揮劃之處，你得提防她踢到地上的電視或者不小心手撞著墻。

蘇淳會假裝不經(jīng)意地用手?jǐn)r一下她大幅度的舉動，以免她在受到磕碰的時候

突然夢醒，進而因眼前現(xiàn)實的對比更加沮喪。

海萍在談?wù)摲孔拥臅r候，幾乎所有的細節(jié)都設(shè)計好了，獨獨不談錢。主

要是，這一點沒法談。一涉及到這方面，所有的夢想，就只能稱之為夢想了。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此話一出，成為當(dāng)代中國人對

錢的共同認(rèn)識。海萍不能免俗，海萍非常認(rèn)可“錢”的地位。眼下，錢是量化

中國人幸福生活的唯一指標(biāo)。所有一切不能比較的概念，在錢的份兒上，形式

上都有了可比。拍賣行里的藝術(shù)品，各種美食，歷史文物等等，無疑都和

錢形成高度的正相關(guān)。甚至今天的人，社會地位越高工資越高。目前還沒有比

錢更好的量化形式來描述自己的幸福生活。海萍找不到更好的，有效的方法來

說明自己的幸福生活其實和錢無關(guān)。海萍要追求幸福生活，第一個前提就是必

須要有錢。有了錢就可以請到最好的醫(yī)生，解除病痛；有了錢就可以上最好的

學(xué)校，接受教育；有了錢就可以娶漂亮的老婆，生兒育女。有了錢海萍就可以

脫離這石庫門的蝸居，就可以住上能夠讓海萍滿意的大房子。天啊，作為一個

中國人，海萍怎么能沒有錢！

其實，3年前，就在3年前，就在海萍的肚子剛剛有點鼓起來的時候，他

們家差點就有一套房子了。如果海萍當(dāng)時更加實際點兒的話。

那時候，上海的房價正小荷初露尖角地開始上揚。在沉寂了10年之后，

上海的房子跟剛剛蘇醒的冬草一樣，飄出一點春意。海萍那時候剛懷孕5個

月。原本，那是買房子的最好時機。

趁走得動，海萍每天下了班就拉著蘇淳去看上海各區(qū)的二手房。那時候

的房地產(chǎn)市場，我們可以稱為“英雄死了”，至少假寐著，幾乎不見什么新樓

開盤。那時候是海萍對上海交通最熟悉的時候。她除了懷孕的喜悅，就沉浸

在一張市內(nèi)交通圖上。每天依地圖標(biāo)出房子的位置，然后查看有幾路車到達

上班的地方，估算路上要多少時間；那個時候，任何一個路人隨便問海萍一

條巴士的路線，她都可以準(zhǔn)確地告訴你去向。

按這種勢頭，原本在海萍生產(chǎn)前，就可以定下房子了。只可惜，功虧一

簣，人哪，心存貪念。

當(dāng)時，小夫妻倆手頭存款4萬，加兩家湊的錢，夠付一套中小戶型的二

手房首期。也就是在藍村路或者張揚路附近吧！天哪！藍村路??！張揚路??！

這個地段放在現(xiàn)在，隨便什么房子，都得上百萬以上?。⊥?！

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人打電話來約看房子。到地方一瞧，小小的兩室一廳，屬于90

年代初的設(shè)計，所有的房門都對著客廳開，廚房，廁所，兩個臥室。所以那

個廳純粹是過道，基本上放不了什么家具。當(dāng)時的房主就任那一片空著。海

萍不是很滿意。兩間臥室，一間朝北，一間朝東。就這種戶型，來看房的人

居然占滿了小廳，總共得五對夫妻吧！有老有小。再加上擠門口的幾撥房產(chǎn)

經(jīng)紀(jì)人，整座屋子給人的感覺極其壓抑。

海萍面上不露聲色，心里暗暗“切”了一聲，想：“造勢啊！嚇人啊！以

為來的人多就賣得掉啊！這種房子，送給我都不要！孩子難道住北間？電腦

電視不還是沒地方放嗎？這種生活，與我心中所想的，差別太遠了吧！”

房主就開始指著每家的女主人問：“你要不要？你要不要？”第一個問海

萍，海萍顯然搖頭，本沒問蘇淳的意見。問到第二家，那個女主人就已經(jīng)

表現(xiàn)出意向了，仔細問一下估價，好像是30萬。就這種十多年房齡的房子，

房主好意思要30萬！看那墻，都起皮了！看那地板，還是革的！看那廚房的

水喉，還是裸露的！這種房子也好意思說30萬，一定是窮瘋了。

海萍嘴角都止不住揚起一絲蔑笑。

海萍如果能預(yù)料到以后的勢頭，她就該哭了。

這世界上聰明人很多。海萍在審時度勢上，應(yīng)該算傻的。

第三對夫妻本沒有掰價的意思，就打算當(dāng)場掏預(yù)付金了。第四對夫妻

和第五對夫妻開始往上加價，其中一個說，我加你兩萬，就這么定了，你不

要再給人看了。

海萍拉著蘇淳就出門了。

絕對不要和白癡一起看房。絕對不要和托兒一起看房。這會干擾你的正

常思維。

當(dāng)時海萍是這樣想的。

那是海萍看的第一套房子。

然后，在兒子出生前的那一段時間里，海萍又陸陸續(xù)續(xù)看過幾套房子，

房價已經(jīng)有加速上揚的趨勢，海萍發(fā)覺自己也走入以前那堆白癡和托兒的圈

子，無論多爛的房子，走進去第一件事情就想給個價兒，先從氣勢上把對手

壓倒，買下再說。

但海萍總是失敗。曾有一次，在現(xiàn)場，海萍都快成佼佼者了，沒人能出

過她的在房東要價基礎(chǔ)上多給4萬的價錢。她獰笑著得意，終于勝券在握。

我海萍也是有資產(chǎn)的人了！

其實，那套房子還不如第一套房子。海萍邊出價邊懷念那個大大的北間，

那傲人的層高。至少從使用面積上說，那套房子還是適合居住的。若是當(dāng)時

橫心買下，屋子上下隔隔，能整出四室兩廳??！

就在某個夜晚，海萍曾經(jīng)掏出4000塊訂金，買下過一套面積60平方米

的二手房。那時候，海萍的肚子都已經(jīng)跟吹大的氣球一樣了，主要也是實在

不能等了。

誰知，三天以后，房主來個電話，說：“對不起，訂金還你，我再補500

塊你的損失，我不能把房子賣你了。有人比你多出兩萬五。”

為了肚子里的寶寶，海萍不斷深呼吸，壓制怒氣，說：“勿氣勿氣。一套

破房子而已，一個不守信的破人而已。等mama有了錢，給寶寶買別墅去！”

因為這次震驚加失望，海萍的看房事業(yè)在其最高潮處戛然而止。就像是

舞臺上指揮者沖向高處的手脫臼，就像夫妻生活中酣暢之處老公縮陽?？傊?，

在不甘心、憤怒和焦慮中，海萍進入另一個階段的沖刺。房子就暫時擱淺。

然后海萍就有了兒子歡歡。

歡歡的到來，讓海萍的生活突然陷入一種紛亂的茫然。雖然全身心迎接，

但還是沒想到，一個小毛孩子竟然這么能糟蹋錢！那糟蹋的，都是海萍未來

一平方米一平方米的房子??！

歡歡一個月的口糧比他們夫妻倆吃得都多。光吃也就罷了，他還拉呢！

一罐進口粉一百多塊，一包尿布也一百多。看著存款單上的房屋藍圖一平

方米一平方米地墜落，海萍常常面對滿垃圾袋沉甸甸的尿不濕戀戀不舍。這

扔出去的，都是票票?。∷藓薜卦趦鹤臃势ㄆㄉ吓牧艘话驼疲骸澳氵M出雙向

收費??！比中國移動還狠！”

家里因為外婆的到來而更顯得擁擠不堪。外婆和mama帶寶寶睡床上，爸

爸就鋪個地鋪睡地上。若是寶寶上面的小嘴兒等著吃，下面的忙著拉，大家

手忙腳亂，人仰馬翻的時候，外婆搞不好一糊涂，會把沾著屎的尿布沒包嚴(yán)

就丟在爸爸的床上。家里瓶尿布堆得山高，再加上老太太舍不得丟掉吃空

的粉罐，別人贊助來的小衣裳，家已不可能稱之為家了。蘇淳和海萍一想

到那個小地方，混著孩子的哭聲，屎尿的味道，大人的汗味，幾個人因為喂

養(yǎng)而發(fā)生的爭執(zhí)聲，就實在不想進門。

孩子生下來3個月后，海萍就宣布：“我要回去上班了。我得掙錢。房子

太小，開銷太大。mama，你替我把歡歡帶回老家養(yǎng)吧！”海萍說這話的時候，

是帶著解脫的神清氣爽。

可沒曾想兒子走了。海萍的魂也走了。

一周只許打一次長途。一年只許回家兩趟。

賺取不容易?。〖热徊荒苜嵢「嗟腻X，那么唯一方法就只能是省錢了。

省錢，省錢，再省錢。

這就是海萍生活的目標(biāo)。

孩子剛回去，海萍一到晚上9點以后就往老家掛長途，讓母親盡量詳細

地描述兒子的成長。兒子會認(rèn)人了！兒子會招手了！兒子會坐了！兒子會爬

了！海萍是如此地享受電話。以致于在長途電話賬單到來的時候，蘇淳忍了

又忍，忍無可忍地嘆氣：“海萍，如果照這樣下去，你很快就會把我們好幾個

平方米給打掉！”

海萍決定戒電話。

但思念像潮水一樣涌來，讓海萍備受煎熬。

海萍決定買個攝像頭，然后給母親那邊買臺電腦，這樣不用長途也能看

到兒子了。

蘇淳說：“海萍，一臺電腦又是一平方米。再說，老頭老太也不會用，你

還得找人幫他們，每次都找人，很快大家都煩了。也許就放在那里誰都不用

了。而且寬帶費很貴，時間一長，又是一平方米。海萍你就忍一忍，再忍一

忍。你還不如把這些錢寄回去給兒子買粉吃，更實惠些。等我們買了房子，

一買房子，我們就把孩子接回來！”

海萍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海萍都快麻木了。

她決定認(rèn)命?？即髮W(xué)的時候1：10，畢業(yè)的時候不包分配，進了單位廢除

終身制，結(jié)婚的時候不分房。單位都朝秦暮楚了，誰還管你房子??！海萍覺

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兒，所有的不公平都攤到她的頭上。海萍媽總哀嘆

自己是時代的犧牲品，海萍忿忿地想，跟她比，海萍媽那點兒不順?biāo)闶裁囱剑?/br>
這就是她的命。她要與十月懷胎的兒子分隔近千公里。她要在這個看起

來無比繁榮，對自己而言卻是華美衣裳，鏡中花水中月的大城市里奮斗好幾

十年，卻沒有一片瓦屬于自己?！盁o立錐之地”，她感覺自己就像古人說的那

樣，站在錐尖上努力平衡。

也許，當(dāng)年她的選擇是錯誤的。如果她不一味追求大城市，而是隨丈夫

回到他家的小鎮(zhèn)，或者讓丈夫跟自己回到家鄉(xiāng)的小城，那么，今天的他們應(yīng)

該無比愜意，賴在任何一邊父母的家里蹭吃蹭喝，買一套房子并不是那么困

難的事情。就那么一念之差，她必須被這城市拘束，呆在這里。

她當(dāng)然有可炫耀的資本。這個城市的戶口，說起來最少一個也值50萬。

如果能夠私下買賣，她打算把夫妻倆的戶口折現(xiàn)，攜巨款遁世而去。而偏就

這部分屬于無形資產(chǎn)，聽著耳熱，變現(xiàn)不出去。

每月3500塊。對于一個學(xué)化工又轉(zhuǎn)行當(dāng)普通文員的女人來說，無論她怎

么跳槽，這就是她當(dāng)年夜夜兩點入睡，考上重點名牌大學(xué)的價值。而這價值

還有貶值的趨勢。對于一個年過三十，沒有碩士文憑，已經(jīng)生過孩子的女人

來說，對于那么多外地小年輕虎視眈眈盯著的大都市的所謂白領(lǐng)階層來說，

她都快搖搖欲墜了。就這3500塊，還得努力拼搏，加班加點是常事。

蘇淳好點兒。蘇淳學(xué)的是船舶專業(yè)，現(xiàn)在在船廠工作，搞技術(shù)，一年拿

到手，總有7萬出頭。雖然在這個國際都市中，滿眼都是世界500強進駐，

南京路都不允許民族品牌露臉的地方，這個收入不高，但看在穩(wěn)定的份兒上，

海萍并不能說什么。一個家庭，只能有一個漂泊，另一個，最少能保住飯碗，

這是海萍對生活的要求。

于是，他們倆，兩個名牌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在工作了七八年后，每個月如

果不吃不喝不消費，省下所有的錢，可以在這座大都會的郊區(qū)，買一平方米

的房子。

但因為人得活著，孩子得養(yǎng)著，你得和周圍的人交際著，物價還天天漲

著，所以，兩個人即使再省，也大約只能省出1/3個平米的房子。

照此推算，如果海萍不被裁員，一直這么平穩(wěn)，蘇淳沒有變故，每年漲

一點工資。雙方父母托老天的福，沒病沒災(zāi)，孩子受上帝保佑，平平安安的

話，那么，海萍和蘇淳，在未來的300個月里，可以買得起一套100平方米

建筑面積，80平方米使用面積的房屋。

300個月，一年12個月，也就是說，未來的25年，直到海萍退休，他們

終于可以在這個城市里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這是一種物理上的勻速直線運動，得排除一切外力，處于一種理想狀態(tài)，

沒有風(fēng)吹，沒有摩擦，沒有空氣，什么都沒有。意思就是，鈔票不貶值，國

家教育不收費，看病不花錢，老人不需要供養(yǎng)，不發(fā)生任何意外。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海萍悲觀地想，要在這個城市里有一個家，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究竟在奮斗什么？

海萍突然決定不再等待。盡管房價還像三級跳那樣一天一次刷新，每個

月都勇攀新高，而在自己的存款離首期尚有太大距離的時候，毅然決定買房

子，是因為兒子的一句話。

海萍回家了，回家看兒子去。這是海萍每年心情最愉悅的時候。臨行前

的幾晚，海萍跟打足了氣的皮球一樣，頂著一天上班的疲勞依舊亢奮地逛各

個小店鋪，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樣一樣肩挑手拎地往小屋搬。

“我要看兒子了！嘻嘻！”海萍手捧小衣服，無限喜悅，語調(diào)都輕快一些。

在國慶長假前的一個半月里每天念叨數(shù)次，然后臨睡前會在已經(jīng)洗過水的新

衣服上親一下說：“寶寶晚安！mama來啦！”

蘇淳看著很心疼。其實孩子離開娘已經(jīng)兩年，海萍對兒子的思念，都快

成祥林嫂那樣了，不出三句就開始兒子長兒子短。每天有空就是抱著兒子的

相片看，把電腦的屏保也換成兒子的照片。但今年的國慶，蘇淳不能回去看

兒子，因為他還有另一頭的負(fù)擔(dān)——他自己的父母。他一年只在五一才見兒

子一面。說真話，他對兒子幾乎沒印象，所有的信息都靠海萍傳達。在他的

意識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想不到自己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爹。孩子在他的

日子里并沒有留下什么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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