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向韋行揚揚頭，韋行愣一下，你同我兒子說話，讓我出去？

可是他也不敢裝沒看見，只得鐵青著臉出去。

冷秋輕聲問：“他，確實死了？”

帥望苦笑，抬頭：“你要看尸體嗎？”

冷秋沉默，沒有敵人死了的狂喜，他死了，他的威脅消失了，于是，他回復了他的原始身份，他的兄弟，他曾經試圖保護他。

少年冷惡，很瘦，漂亮面孔上一雙眼睛驚人地大，驚人地黑，好象有個嚎叫著的靈魂想要從身體里掙扎出來。后來那個掙扎的靈魂就不見了，只剩一個微笑安然和平的笑臉，帶著天真的表情，做著殘忍的殺戮依舊是天真好奇的表情。每次遭遇冷秋不贊成的目光，就露出一個小孩子干了壞事的羞慚與成人的羞惱成恨表情。冷秋更愿望轉過頭，假裝沒看到他。他一早知道，當一個人眼里沒有掙扎時，你就已經不能改變他。

冷秋低頭看看韋帥望，小韋那個悲愴的表情，靜靜地，已經沒有掙扎。冷秋苦笑：“你從哪拿來的？”

帥望道：“尸體上?！?/br>
冷秋沉默一會兒：“結拜時交換的，他給我石哨，我給他銀鎖。石哨是他自己做的，銀鎖，是我娘自幼給我的。你愿意戴著，就戴著，不愿意戴著，就還給我?！?/br>
帥望仰著頭：“師爺送給我吧?！?/br>
冷秋笑笑：“也行，只是……”伸手那條銀鏈：“它也沒給人帶來什么好運?！?/br>
帥望道：“他一直帶著呢。師爺也一直帶著，那么，為什么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我知道做了很多壞事，怎么發(fā)生的？”

冷秋良久：“他十一二歲時，有一次離開了兩天，身上有傷痕，不是很嚴重，跟你小時被你爹打的差不多，可能還輕點。但是……”半晌：“他好象受了很大驚嚇，白天驚悸不安，夜里噩夢不斷，那段時間，他經常要我確認‘我醒著嗎？我是不是醒著？’后來，他會夢游，需要藥物才能睡著，害怕獨處，又嫌吵。再后來，他忽然變得豁在達開朗了?！崩淝锟嘈?，他決定報復，所以不再怨恨不再恐懼無助，人挨了打，如果不打回去，會一直截了當怕，打回去就好了。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戰(zhàn)勝他的恐懼。冷秋道：“后來我知道溫毅的事，長白山上風華絕代的武林至尊，弄得不成人樣，是冷惡的母親下的手，溫毅當著冷惡的面活活咬死他母親，不但咬死，還吃她的喝她的血，當著冷惡的面，溫毅言詞間流露，我父親曾經用冷惡相要脅，要他的功夫或者冷家曾經的武功秘訣。只是那樣，應該不至于冷惡那樣驚悸，可能他曾經把冷惡與溫毅關在一起，冷惡也說，原來他的噩夢一直活著。溫毅當面不救，所以，冷惡后來曾經在冷家橫行一進，也沒救他父親。所以，我理解他有一定要復仇的理由，可是，我也不能說，因為你受了這么多苦，所以，你害死我母親，讓我父子相殘，我不介意。他屢次上冷家山送死，可惜，能力太強大，你家族的血統(tǒng)天生適于習武又智謀出眾，我沒能力成全他的求死之心。”冷秋微笑：“命運給我們什么樣的命運，再深厚的感情也無法改變。希望他死得安寧?！?/br>
韋帥望無力地埋下頭，不，不要這樣。

冷秋嘆氣：“快給我滾起來吧，你也是堂堂大教主了。這么大個子象賴皮狗似的，師爺的腿痛。”

帥望道：“自從當了教主，趴在別人身上的機會就少多了?！毙Γ骸拔医o師爺錘腿?！?/br>
冷秋忍不住笑起來，那是當然，敢受你一跪的人越來越少了。輕輕踢開韋帥望：“滾起來吧?！?/br>
帥望爬起來，漂亮的黑袍子已經團得不象樣。

冷秋幫他拉拉衣服，搖頭嘆氣：“你的決定是什么？”

帥望攤攤手：“什么決定？既然對手不是你們了，冷家山上也沒有我的家了，我就好好當我的教主唄?！?/br>
冷秋微笑，果然。

帥望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找到冷蘭，我會幫她，當然，她需要的話。我想，你裝可憐，可能有助于她奮發(fā)圖強。所以，冷右旋的事，我先查著。真有啥人死了，可能更有利于大家認清形勢?！?/br>
冷秋道：“冷森被調查了?！?/br>
帥望道：“嗯，他把兒子送到我這兒了。”

冷秋道：“我知道他在找我?！?/br>
帥望問：“沒找到你才找我的？”

冷秋道：“目前我還說不上話，也沒有資格說什么話來影響掌門的決定。”

帥望問：“你是要我說，還是不要我說？”

冷秋道：“私相授受不是死罪，刑求過度有羅織之嫌?！?/br>
帥望點頭：“需要說的時候，我會說。”想了想：“師爺不想事前避免？”

冷秋道：“恐怕你也沒辦法光明正大地為他開脫，私下交易，你看著辦吧，要付什么代價，這個人投靠你值不值，你自己權衡。我不向你提這個要求。”

帥望想了一會兒：“我只是覺得，好象……如果冷森死了，我會覺得不忍?！?/br>
冷秋笑了：“如果經多了眼看著救不得的事，就習慣了。人總要有取舍的，舍不得任何人，得不了你最想救的。當然，你能力強大，可以做不同的選擇?！?/br>
帥望望天，師爺越來越委婉了，你裝什么大鼻子蔥當自己是超人救世主小型上帝啊都說得這么好聽。韋帥望細想想，人家按正規(guī)程序行使正當職責，我實在沒什么好說的，要是冷森直接投靠過來，我當然直接罩他，不然難道還能說這人跟我熟，他貪了很多錢的事就算了吧？

冷秋道：“我在尋求族人支持，做長老可以保命。如果來得及，到時也能保護其它人?！?/br>
帥望笑笑：“冷思安長老修訂后的規(guī)則，其實給了長老很大空間，幾乎同掌門一樣大，只不過，他在任時，并沒有要求履行過這些權利，冬晨也沒來得及，冷幕是不敢。但是規(guī)則在那兒，如果師爺能得到那個位置，基本上，同太上皇沒什么兩樣?！?/br>
冷秋微笑：“你也看明白了？”

而且長老沒有任期。

韋帥望側頭笑一會兒：“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冷秋笑笑：“他在位幾十年，天天琢磨這些事，一步一步的，我是太安逸了。陷在這個圈子里，已經不知道什么是偶然，什么是他布下的了。”

帥望道：“或者，他只是想到也許將來有一天……師爺還可以有個很舒服的安身之地。”

冷秋笑笑，肚子里哼一聲，他應該想想怎么讓我不變成長老才對吧？不過，算了，韓青也許想了一輩子怎么才能讓我變成長老呢。

已成事實的事，想他做什么，現在能撈到什么趕快去撈，就地躺倒，那真得是大神才能干的事。人家小韋要不是經常就地躺倒一下，我們這些人怎么活啊。我老人家敢為了讓韓青傷心難過躺倒一下嗎？我不敢，我必須走下去，哪怕是按照人家給我設計好的道，我必須走，最好還走位正確，以求讓人家的后招都能見效。尊嚴受侵犯啥的……

開玩笑，平時那么有尊嚴，真有必須保護的人，難道再一次抱著重傷的親人站在人家門口大哭哀求？最后不過是尸體在懷里慢慢涼透？

不要，如果你愿意，拿我的尊嚴去掃地吧。

帥望沉默一會兒，還是決定：“我打算，承認我做的那件事，也告訴大家，這事只有魔教人知道，別人并不知情?！?/br>
冷秋沉默一會兒：“雖然大家不會相信我不知情，但是，這倒也沒什么大損害，我不介意，只怕你魔教的教眾知道了，會覺得你這個教主……”

韋帥望慢慢露出一個微笑：“當面咒罵，沖我扔**蛋，我不介意。暗中反對，搞什么謀，我不介意清理異類。”

冷秋點點頭：“放手去坐，你也要有你的威信，做首領的，威信可能更重要?！?/br>
帥望點頭。

冷秋道：“同做人是不一樣的，人家跟從你，首先是因為你強大，不是因為你道德水準高，所以，你不用怕，諸殺異已這種事，對不對不敢說，但是人人都做，自然有其存在的必然。但是，做首領得有誠信，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守個信用。咱們劃下道來，人家按規(guī)則贏了，咱們就得認帳，認帳之后，咱們再按人家的規(guī)則出牌。你搞個大屠殺來滅口，是不對的。”

帥望低頭：“是，我知道錯了?！?/br>
冷秋再次帥望的大頭：“你溫家的蠢血上頭，你就什么都顧不得了。我同你說，溫家的功夫，原來的冷家的功夫，會激發(fā)人身體里的最大潛能，但是，確實會讓人情緒失控，你自己要克制?！?/br>
帥望沉默一會兒：“我怎么克制？人死了我才想起來，我要克制我要克制！”

冷秋笑笑：“那就死了再克制好了，反正讓你沖昏頭的，也沒幾個人，你記得一個一個殺，別動用炸藥就好，那樣冷靜的時間就太少了。等你冷靜完了，人就死光了。千萬別想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殺，死一個大家看看你的武力值，就忍了，死太多，大家的恐懼就過頭了，非要你的命不可?！?/br>
韋帥望一聽師爺要求如此之低，不由得笑了：“是，我記著師爺的教誨?！?/br>
73，定策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