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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個叫中野的日本人竟會就這幺看上了煙云,并且厚顏無恥地去向李金討要。他知道日本人是得罪不起的,但是也絕不想把煙云送過去。李金勸他,“這幺久了,玩也玩膩了。你還舍不得嗎?”景仁仍然是不同意,他向來沒什幺主見,但這樁事情,他絕對是不肯同意的。過了些日子,他以為事情過去了,誰知道李金卻又過來傳達(dá),說中野已經(jīng)退了一步,只要把煙云給他借用三天就還過來,不能再討價還價了。這一下子,就再沒有他說不的機(jī)會了。從窗口看到車子停下,景仁才安靜了下來,然一只手卻又緊緊地抓住了窗簾布,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那輛車子。煙云并沒有如他預(yù)想的那樣是由人從車上抬下來的,或者是狼狽不堪地由人攙扶著下來,一條命去了半條。她是開了車門自己走下來的。她的身上仍是穿著三天前的那條裙子,頭發(fā)也梳理得干凈齊整,她撐開一把雨傘,就慢慢地朝前走,腳步是不緊不緩的,仿佛什幺都沒有發(fā)生,仿佛她只是出去玩了三天。景仁雖然頭腦不好,但多少也是知道日本人手段的可怕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回過了神來,急急地下了樓去,剛剛立定,煙云卻也正從外面走進(jìn)來,她輕輕合攏了傘,抬起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跟他對視。景仁上下打量著她,覺得她的神態(tài)模樣和平常并沒有什幺不一樣,不像是受了大的折磨,心里稍微松了口氣,卻仍是有些心虛,張了幾次嘴,才期期艾艾地喊了聲,“煙……煙云?!?/br>門邊卻有幾個下人在縮頭縮腦地張望。煙云眼梢的余光掃了一眼門邊,不冷不淡地說了聲,“外面的雨下大了”,然后又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我累了?!?/br>景仁看著她攏了攏頭發(fā),頭也不回地朝樓上走,他心里一緊,也想要跟上去,猶猶豫豫的,末了卻是到了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他心想,還算好。煙云看上去像沒有什幺事情。過了一會兒,他又頹喪地想,不管怎幺樣,這樁事情總歸是不能夠怪他的。***************************************煙云剛扭開房門,身后就傳來了腳步聲,她回過頭去,正好對上少年咄咄逼人的眼睛。小暑悶悶地問,“你去哪里了?”她不在的三天里,他大概被折磨得不輕,這樣短短的五個字里,卻是混及了壓抑,痛楚,以及委屈。煙云的手僵了一下,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好像是刻意要避開他的眼睛,一邊輕輕地推開門進(jìn)去,一邊半開著玩笑反問他,“什幺?我去哪里,還要跟你匯報呀?”小暑皺了皺眉頭,要跟著她一道進(jìn)去,卻被煙云擋在了門外,她看著他懶懶地笑,“什幺事,等明天再說吧。我要睡覺了。”說完了,門就被她碰上了,“啪嗒”一下,又從里面反鎖住了。煙云一進(jìn)房間,就倒在了床上,先是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忽然翻過身去死死地咬住了被子,像是要把被子咬碎掉,一邊咬,眼淚一邊無聲地掉落下來。第五十八章漩渦(二)少年在門前雕像般的立著,門里始終死氣沉沉,沒有一絲聲息。他的手放在門上,要敲,又不敢去敲。過了很久,他終于走了。外面仍是下著雨,幾個下人冒雨在門前的空地上圍著一個東西在指指點點,經(jīng)過他們邊上時,小暑瞥了一眼,原來是只死了的老鴰。這也并沒有什么稀奇的,大約是被雷電打落了下來的。那些人看到了小暑,就不再盯著那老鴰的尸體看,轉(zhuǎn)而都將臉投向了他,他們的神情很古怪,轉(zhuǎn)動著的眼珠里滿溢著好奇,而略略揚起的嘴角卻又藏著一絲微帶嫌惡的笑意。他要走,有個人卻攔住了問他,“她回來了?”小暑嗯了一聲。那個人想了想,又問,“有沒有跟你說什么?”小暑沒有答,自顧自地走,那些人仍是在他的身后悉悉索索地議論。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混著沙沙的雨聲,大部分的話都是模模糊糊,卻仍有幾個字是清晰的。日本人,性奴隸,晦氣,下作胚。雨越下越大,小暑加快了腳步,一不留心在一個水坑里絆了一跤,他卻沒爬起來,趴在那水坑上靜止不動著,任憑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頭上身上。隔天,雨停了,卻是一個又悶又膩的陰天。煙云坐在房間里,一如往常地看書,喝茶,吃點心,看到他來了,便笑著道,“今天雨倒是不下了,可惜還是沒太陽。”她一聲也沒有提起那五天的事情,小暑也沒有問。接下來的幾日,仍然是沒有太陽,卻是一天比一天悶和熱,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就是伴著這一年的暑熱一道發(fā)散起來的。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少年,平日里的空虛和青春期的躁動壓制住了天性里的善良和同情心,在說起這些齷齪而悲慘的事情來時特別起勁。他們說起煙云被日本人糟蹋的事情,又扯出了很多年前她被剝得一絲不掛關(guān)在小屋子里的陳年舊事,據(jù)說那時候她只有十四歲,得罪了顧老爺,所以被人這樣整治,那時顧家的男傭人,有十多個,不分老少,都蜂擁進(jìn)去占了便宜。他們悔恨自己進(jìn)顧家晚了那么幾年,沒能夠趕上那樣的好時候。看見小暑走過,他們連忙你推我搡地攔住了他,嬉皮笑臉地問他有沒有看過她不穿衣服的樣子。小暑跟他們像街邊搶食的野狗一樣激烈地扭打在一起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很輕的,“不要打了”。小暑先停了手,那幾個少年也停了手,一齊灰頭土臉地抬了頭。煙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背著手,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許多年之后,小暑也還能記得她那天的眼睛。從前,她的眼睛是兩顆光韻流轉(zhuǎn)的琉璃珠子,不論發(fā)生了什么,總還是有光的,那一天她的這一雙眼睛卻是蒙了土,失了光,徹底的成了一件死物。她抬頭,呆呆地看著天空中藏在云堆里的太陽,自言自語地說,“天這么悶,這么熱。應(yīng)該回去睡覺。對,睡覺?!?/br>說完了,她便背轉(zhuǎn)過身去慢慢地走,腳步有些歪,一只手扶著頭,像是在遮擋并不存在的太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