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那一把已經(jīng)丟失了鑰匙的沉重鐵鎖輕輕地裂開了一條縫。

困住了她的自罪漩渦有了出路。

江雪拼命地壓抑了哭聲，慌亂地擦拭著淚水，好不容易才讓淚水止住，她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不覺咬破了手掌，舌尖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雪姬殿下，你傷口裂開了嗎？”

安倍晴明敏銳地察覺到了血腥氣，這才打破了片刻的安靜，懷著擔憂問道。

“不……沒有?！苯┭杆俚赜媒z巾裹住了手上的傷口，將手縮回袖中，轉(zhuǎn)身若無其事地笑笑，“讓您擔心了。我只是在想，為了不讓平安京的大陰陽師落到要陪著罪人下地獄的那地步，我還是應該多做些好事，希望上天能夠讓我將功折罪?！?/br>
“雪姬殿下不是正在保護平安京嗎？”安倍晴明笑著反問，“保護神子，守護京，善待八葉，雪姬殿下一直都在行善，神明一定會看見?！?/br>
江雪心中松了口氣，配合地笑著說：“那就太好了。希望總有一天我可以贖清自己的罪——不過琉璃凈土之類的地方我就不期待了，再美好的地方一成不變，我也會厭倦。我啊……還是在這個世間繼續(xù)沉浮掙扎吧?！?/br>
安倍晴明定定地看了江雪片刻，似乎在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最后才舒了口氣，揮手召回了門上貼著的符紙。

“雪姬殿下能這么想就好了。以后有些話不要亂說。”

江雪笑著點頭。

安倍晴明這時才將之前收起的那面古鏡遞了出去。

江雪奇怪地說：“怎么了嗎，這面鏡子？”她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接了過來，小心避開了已經(jīng)碎裂開來只殘存著一些亮晶晶碎片的鏡面，低聲自語，“水晶？玻璃？”

這年頭不是應該以銅鏡為主嗎？

日本居然有這么高級的鏡子？

“請雪姬殿下看背面的花紋。”安倍晴明提示道。

江雪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止住了血，她直接用紗巾包住了銅鏡破損的邊緣防止割到手，翻轉(zhuǎn)過來，看著背面的花紋，一看就愣住了。

這是她認識的圖樣。

她還曾經(jīng)乘坐過繪著這個圖樣的牛車呢。

“這是……橘氏的……家紋？怨靈寄宿的銅鏡怎么會……難道那個怨靈生前是橘家的人？”

江雪頓時腦洞大開，想到了一大堆類似于橘家嫡系旁系權(quán)力傾軋最后有人郁郁不得志投井上吊變成了怨靈的故事，又或者哪個可憐的娃被人下毒然后變成怨靈的故事。

安倍晴明搖搖頭。

“這面鏡子……我在老師的手札里見過記載。它之前的主人是一位了不起的姬君?！?/br>
“咦？”江雪疑惑地眨眨眼睛，“可是怨靈明明是男性啊……”

“……或許有什么原因，使得這面鏡子落在了怨靈手中吧?！卑脖肚缑饕灿行┎唤猓胍笤僮屑氄{(diào)查看看，眼下只是說出了自己還記得的內(nèi)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當是宇多天皇之女君子內(nèi)親王之物。”

“內(nèi)親王？”江雪“唔”了一聲，依舊不太明白，“那就是皇室的人？可是，皇室的人為什么會有橘家的東西？”

“君子內(nèi)親王之母出自橘氏?！卑脖肚缑鹘o出了答案。

第187章賀茂齋王

江雪這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說，這面鏡子被……橘家的姬君帶進宮中，又傳給了自己的女兒，最后莫名其妙地流落到了怨靈手里？怎么聽起來感覺……好歹也是一位內(nèi)親王啊，再不受寵也不至于……”

混到這種遺物落在孤魂野鬼手里的地步吧？

江雪覺得這實在是太慘了，都不忍心說出來了。

堂堂一國公主啊。

安倍晴明搖頭否定了江雪的猜測，頗為嚴肅地說：“君子內(nèi)親王深受宇多天皇寵愛，時任賀茂齋院數(shù)年，深孚眾望。在她病故之后，已絕跡塵世的宇多法皇自任和寺出，悼念亡女，醍醐天皇親自為姊治喪，藤原時平作悼詞，舉國縞素。這面銅鏡本已作為神物供奉于賀茂齋院之中，老師曾經(jīng)在參拜賀茂神社時見過。不知何時失落于外?！?/br>
哎？

這跟她之前的猜測完全相反啊。

這哪里是不受寵，根本就是被寵到天上去了?；适液蜕竦赖穆曂妓⒌巾斄税?，這個內(nèi)親王就差一登王座集君權(quán)神權(quán)于一體了。

“那就奇怪了呢。”

江雪把銅鏡遞回給安倍晴明，對這個陳年八卦也沒什么太大興趣，記掛著藤原鷹通那邊的事情，“若是無事的話，我就回去看看鷹通兄長了?！?/br>
安倍晴明笑著揮揮手。

江雪走出門，低頭看看手上的傷，自己也覺得好笑。

她都知道當時門上貼了符，外面聽不見，何不直接哭出來呢？

偏要強忍著。

想著想著，她又一次笑了起來。

答案她不是早就知道嗎？

唉……

老狐貍啊。

為什么不讓她早來四十年？

藤原鷹通的母親已經(jīng)回到了黃泉去，他站在屋中，想著母親剛剛的叮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他一直都想要成為能夠讓母親感到自傲的好兒子，現(xiàn)在他終于從母親口中親耳聽到了他期盼的答案。

——你已經(jīng)成為一個了不起的、能夠讓人放心依靠的男人了，鷹通大人。妾身為你驕傲。

“兄長，打擾了?！苯┹p輕在門上敲了幾下，提醒屋里的人有人來了。

藤原鷹通回過神，不禁又想到了母親的那句話。

雪姬殿下是一位值得全心全意對待的姬君，請好好地……保護她、珍惜她。

江雪打開移門，不出意料地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只有藤原鷹通一人了，先前那位女性的靈魂已經(jīng)不見了。

“兄長，你還好吧？”

“我很好?！碧僭椡ㄐχc頭，推了一下眼鏡卻落空了，他這才想起養(yǎng)傷期間自己的眼鏡被“沒收”了——為了不讓他做正事，雪姬讓神將把他的眼鏡收了起來，這對于高度近視的他來說的確構(gòu)成了一定的困擾，如果兩人距離稍遠一些，他甚至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但是，無法解釋的是，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還是能夠清楚地辨認出雪姬，甚至能夠想得到她說每句話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神情。

藤原鷹通咳了一聲。

“我已經(jīng)知道四方神符所在了，我們?nèi)ネㄖ褡雍推渌税?。?/br>
“哎？可是，兄長的傷還……”江雪有些遲疑。

藤原鷹通無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