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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晦暗,既沒有取暖的火盆,也沒有伺候的宮女。他心頭只覺說不出的刺痛,卻還是一步步挨著到了床邊。床上的人蜷縮在散發(fā)出陰沉氣味的被褥里,呼吸很重很重,猶如破舊的風箱。他聞到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像是梅雨天濕冷的空氣,又像是紅燭燃盡的晦澀氣息,不,這是死亡的氣息。他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床前,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更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床上的人原本背向外躺著,突然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吃力地翻過身來。黑暗中,他與那曾經(jīng)撼動天下的人對視了。一時之間有驚濤駭浪般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讓他幾乎下意識地落荒而逃。對方卻只是輕輕一笑,笑聲像是極為輕蔑“原來是你呀?!?/br>那聲音帶著極度的沙啞與疲憊,卻是與他記憶里的一樣深刻入骨,他在瞬間沒辦法發(fā)出聲音來,仿若自己又變得無足輕重,變得可悲可憐。他咬牙瞪著那個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的人,明明是那么不堪一擊,馬上就要死去的人,自己為什么如此害怕?!“你會是個好皇帝的。”不待他發(fā)難,床上的人突然靜靜地開口道,隨后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原本泛出死白的面孔浮現(xiàn)異樣的潮紅。想到無數(shù)次在睡夢里徘徊的過去,皇帝的眼底閃過一絲晦澀。他看著從光明中走過來的人,一顆心卻不知為什么如同浸在油中,guntang的,沸騰的,眼眶莫名奇妙就變得無比酸痛……“你來了,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皇帝聽見自己這樣說,那聲音無比蒼茫、悠長,幾乎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里發(fā)出來的……慶王府赫連勝神色冷峻坐在花廳里,臉色格外陰沉。他以公務(wù)繁忙為由滯留衙門,可那日早晨房中的銅鏡卻突然一下子摔得粉碎,當時他就隱約察覺這不是什么吉兆,果然很快便有家人來稟報他,說順姨娘掉進糞坑里淹死了。匆匆趕回王府,還未進門便撞見清元郡王赫連泰,被他好一頓嘲笑,赫連勝的心仿佛被一只鐵手攥緊了,幾乎痛得無法呼吸。躲避不見面,只因為此事必須冷靜處理,越是求情越是糟糕,原本打算時過境遷再替順姨娘求情,卻萬萬料不到對方居然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左萱正好步進花廳,瞧見他正在那里坐著,不覺面色微沉,徑直從他身邊越過。“站住,你去了哪?”赫連勝一開口,左萱便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頭望著他,似笑非笑“再過幾日就是王爺?shù)奈迨麎?,我奉王妃之令要準備王爺?shù)膲垠?。?/br>“母親剛死,你還有心思去幫別人準備壽筵,你可真有閑心啊!”赫連勝俊朗的面容一片鐵青,字字句句幾乎是從齒縫里蹦出來的。左萱心頭一股火氣直沖上來,幾乎便要發(fā)怒,然而她很快想起江小樓的囑咐,強行壓下了這口氣,只是矜持地彎起唇畔“王府之中只有一個王妃,我的正經(jīng)婆婆也就一個,王妃如今身體康健,我勸夫君還是謹言慎行,切莫落個詛咒嫡母的罪過。”赫連勝怒氣再難抑制,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幾乎震得茶盞抖了抖“左萱,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說的是順姨娘!”“哦,原來說的是順姨娘,那夫君也不該口口聲聲母親二字。王府終究是個有規(guī)矩的地方,若是讓人聽見只怕得笑話夫君你不知道輕重。一個奴婢是生是死又有什么要緊,難道咱們還要為她守孝不成?”左萱字字句句皆是輕描淡寫,隱含的嘲諷之意撲天蓋地而來。“你住口!”赫連勝額頭青筋暴起,猛然站了起來,一下子揚起手掌,眼看便要重重落下。左宣揚起臉望著他,一雙眸子亮的驚人,聲音更是無所畏懼“打呀,沖著臉打!你這一巴掌打下去,我正好有借口可以與我父母說道說道!”赫連勝的手指一下子攥成拳,骨節(jié)暴突出來,隱約發(fā)出格格的響聲,盯著她的眼神越發(fā)陰沉“我提醒你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鳥,災(zāi)難來臨你真能獨自單飛?身上已經(jīng)烙下了安華郡王妃的烙印,不管走到哪里別人都不會忘記你的身份!”他說得不錯,左萱的確是安華郡王妃,這個事實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左萱挑高了眉頭“夫君啊,只要能看見你倒霉,看見你痛苦,我哪怕不吃飯、不喝水,也會天天高興的睡不著!”聞聽此言,赫連勝突然桀桀怪笑了起來,他的面容原本十分俊美,可是當這古怪的笑容在他臉上出現(xiàn),一下子讓他的面孔變得陰森可怖。憑借他的相貌和才華,花費那么多心思娶一個脖子上長瘤的千金,圖的是什么?不就圖左家的地位,圖左大學(xué)士的權(quán)勢!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落入這種不尷不尬的境地,在朝中人人都認定他不過是慶王的庶子,仗著親娘受寵,被抬舉了兩回便不知高低,分明都從門縫里把他看扁了!如今那些人知道順妃失勢,一時之間各種議論都起來了,原本奉承的現(xiàn)在全成了烏眼雞,一個個明里安慰,背后卻是無限嘲諷。平日里就陰陽臉的,更巴不得在他脊梁骨痛快踩上一腳。最該幫著他的妻子,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怒容滿面,他這娶的到底是什么貨色,過得又是怎樣憋屈的日子!此時的赫連勝完全想不到他當初是如何對待左萱,只把一切的罪責都怪在了對方身上。他目光極度兇狠“你馬上回去學(xué)士府,告訴你那父親和大哥,若是再教唆著人擠兌我,可別怪我手下無情!”“我父兄不過是為我抱不平罷了,更何況你若是行得正坐得直,還怕誰擠兌你?”左萱每隔幾日就會回去哭訴,惹得左家人極度憤慨,三不五時給赫連勝一點警告,很顯然他把這全都當成了刻意針對,分明是心胸狹隘。赫連勝滿面鐵青,幾乎惡狼一般盯著左萱,然而慢慢地,他的神情發(fā)生了變化,語氣也軟了下來“萱兒,我們到底是夫妻,我現(xiàn)在的情形很不好,你就不能放下隔閡與成見為我著想嗎?江小樓生性狡詐,最擅長揣摩人的心思,她對你好是在利用你,她想要離間我們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借以達到對付我的目的。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倒下了,接下來你要如何自處?你是學(xué)士府的千金,你父親那個老古板是絕不會同意你再嫁的,你必須好好守著我,只有我仕途順暢你才能有尊榮可享。好,過去的一切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寵愛那兩個賤婢才會惹怒了你,從今后我定會改過自新,一心只疼寵你一個人?!?/br>左萱吃了一驚,她從未見赫連勝服過軟,更沒見他向自己低過頭,任何時候他都是那樣不可一世,仿佛迎娶自己是紆尊降貴。見對方一言不發(fā)、神情異樣,赫連勝隱約感到大有機會,竟撲通一聲,直接跪倒在青石地面,他盯著左萱,面色無比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