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吸著海的氣息，這一刻，她感覺到了完完全全的自由。

手里沉甸的袋子掉落，她雙手扶住石欄，瞇起眼，聆聽海的傾訴。水底沉悶的轟轟聲，浪打在礁石上一拍一拍的脆響。接著，隨著風輕輕漾來了悠揚的口琴聲。一曲熟悉的旋律，使得她一怔。這不是嗎？是她幼時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里面的主題曲和插曲都是改編而來。她現(xiàn)在還能清楚地哼唱那寫盡人生蒼茫的曲調(diào)：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心中的幽情被輕易勾起，她放眼尋望琴聲的由來。見在距離五十米遠的前方，倚著長欄有一名高高瘦瘦的青年，穿著灰色高領(lǐng)毛衣，肩上披著一件棕紅的皮夾克。光斑在他口中的銀色琴殼上跳躍，飛出的樂符撲向擊來的海浪。

這不是！演繹者無疑賦予了嶄新的生命力，使得同樣的音律，卻沒有傷感的離別，昂揚的是全然不同的激情。樂聲穿梭在波濤滾滾的大海中，與浪搏擊，與海鷗攜伴翱翔，直沖云霄。散落的陽光，如同精細的美工筆勾勒出男子棱角分明的臉。

疾風鼓吹著他棕色微卷的頭發(fā)。他肅穆的眼睛稍垂，緊接手一松，握在掌心的口琴如一滴晶瑩的水珠凋落于海，一個巨大的浪濤打來，將其吞滅。

許知敏被震撼住了。她想一輩子自己都不會忘記這首“絕唱”的。

在海濱長廊經(jīng)受了海的洗禮，許知敏回到家，迅速換去衣物。端坐在書桌前，拿起他給她的那份藍色文件夾，心情是非常平靜的。

她不是個會賭氣的女孩。也絕不會受他幾句挑釁就全然失去理智，非逆著跟他干不可。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一，即使考上大學，學費也成問題；二，以自己的成績，是很難考上重點大學的重點科目；三，她沒有顯赫的家族背景支撐自己。

自然，她清楚，護士這個職業(yè)在本國的地位是很低的。墨深對她提出這個邀請，也并不是有意貶低她，而是因為他身處在香港那種環(huán)境。在美國、泰國、香港這些國家地區(qū)，護士是一個非常受人尊敬的行業(yè)。加上父親墨振的經(jīng)驗之談，墨深知道一個好的助手對于一個成功醫(yī)生的重要性。

許知敏拿起紅色圓珠筆，在文件上挑出一些重點詞句下面劃上記號。比如說，為了推廣護理這個職業(yè)，醫(yī)學院會格外給予護理學院學生的一些優(yōu)惠政策，包括獎學金方案，學費貸款方案，未來學生實習和就業(yè)切實推薦方案，出國交換生計劃。最吸引她的是就業(yè)率問題，醫(yī)生在大城市大醫(yī)院已經(jīng)是呈現(xiàn)過飽和狀態(tài)，護士則是有機會的，尤其是M大這樣著名的醫(yī)學院里培養(yǎng)出來的本科以上的高級護理師。何況，她還可以用護士作為跳板，辛苦一段日子后擇選更加安定的職業(yè)。

查查上屆錄取分數(shù)線，也不低啊，比臨床醫(yī)學只低了十分。且只招一個班，四十人。是很具挑戰(zhàn)性，很對她的口味。

敲敲筆桿，她本來就很迷惘自己未來的擇業(yè)。當醫(yī)生她不喜歡，需要的責任心太重。律師嘛，貌似中國的律師行業(yè)不如國外多金，這是因本國的法制尚未健全。老師，公務(wù)員，太穩(wěn)定，沒有激情。行商，適合善于交際的梁雪。事實上，梁雪決意報考商學院了。

最終，讓她決定下來的還是他。經(jīng)過這段雪之旅，她心底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感興趣，而她也對他起了興趣。往上爬的方式有許多。她是聰明人，自知心不夠他狠，不想做他的對手，那么最好避免選擇有利益沖突的同行。

他呢，既想利用她的能力，一方面忌憚她，不想她有跟他任何作對的機會。最好是同伙，有助于他在她身邊考量她。這才是他的本意吧。

很好。她就順他的意思，站在這個特殊的位置上，風輕云淡地作個旁觀者，看他能“爬”到多高的位置。

她許知敏是個貧苦人家的姑娘，卻不認為自己挑男人的目光就應(yīng)該降低標準。她有信心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的伴侶也必須是有能力扭轉(zhuǎn)乾坤的人。

至此可以定論，她果真是一個魔女，一個喜歡騎著掃帚俯瞰底下世界的魔女。

梁雪來了通電話向她道歉。

許知敏笑笑：“若我不想去，能拒絕不了嗎？”

好友噤聲。

幾個月后，模擬考成績出來。與父母商談之后，許知敏填報了高考志愿表。母親表示支持。父親不發(fā)表言論。許知敏心里明白，家里不一定能支撐她上大學。她不心急，先考上再說。

結(jié)果，真的被她考上了。

在她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遠在R市的紀源軒也得到了消息。他為唯一的meimei選擇的專業(yè)院校感到錯愕。他的妻子于青皖同樣表示出嘆息：“女孩子選擇醫(yī)這一行會很辛苦的。不過，是護理，可能比當醫(yī)生好一點?！秊槭裁床贿x擇當老師呢？我們還可以在將來就業(yè)方面幫幫她?！?/br>
她這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紀源軒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實質(zhì)性。妻子認為護理比醫(yī)生好，是體諒到許知敏未來將承受的工作強度。紀源軒則認為醫(yī)生比護理好，那是考慮到護理職業(yè)的社會地位低，他若想給許知敏配上一個他想要的如意郎君就不容易了。而且，無論許知敏從事醫(yī)藥行業(yè)的哪一種職位，他直覺地反感。原因不難猜，是由于墨家。

對meimei的擇業(yè)雖抱有遺憾，紀源軒仍然對許知敏能考上大學表示熱情的歡迎，主動資助她的學費。按照他口上笑呵呵的說法：他這是遠期投資。事實也是如此，家族的人能多一個到大城市來混，對于他的事業(yè)拓展都是莫大的幸事。

學費解決，家里沒了意見，許知敏收拾好兩個行李箱。在大一新生統(tǒng)一報到日前三天，她和梁雪訂了開往R市的火車座位票。兩個姑娘家天不怕地不怕，抱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們尚需努力”的志氣，挑著行李上了火車。

這時候的年輕人，沒有分別的淚水，只有對前程一片美好的向往。

血紅的殘陽燃亮了站臺上送別的人們一張張各式各樣的臉。許知敏坐在窗邊，視線在人群中尋找著。風吹來火車鳴笛的長嘯。她看到了她快兩歲的弟弟，偷偷舉了個“V”字型手勢。弟弟咯咯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亮的乳牙。

她情不自禁地瞇起了微笑。有些事，一旦放得開，得益的永遠是自己。她愛他的弟弟。

第十六章

火車輪每滾過鐵軌的一個坎兒，座下起了微小的顛簸，傳出的是咔噠的聲響。許知敏驚奇地悠嘆。原來課本上說的都是真的。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此話切身體會，感受莫深。

這是她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長久地離開故鄉(xiāng)，對外界充滿了好奇。兩手托著下巴，她時而歪歪腦袋，興致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