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黃袍怪與那和尚的兩個(gè)徒弟各施法術(shù)，于半空中打得正是熱鬧，闔山洞的小妖都聚在了山門外，有助威的，有叫好的，還有純屬嗑著瓜子看熱鬧的……各處都吵吵嚷嚷，妖滿為患，我一路行來步步艱難，甚是不易。

妖群之中，紅袖一個(gè)回頭瞥見了我，忙舉高了手臂向我示意，又用力把身邊的一撮毛推開了，拍著那費(fèi)力騰出來的空當(dāng)，叫道：“公主！這邊有地，坐這邊，角度好！”

我費(fèi)力地?cái)D過去，在紅袖身邊坐下，也隨著眾人仰頭往天上看去，只見半空中霧繞云迷，隱約看得到幾個(gè)身影在其中穿梭搏斗，伴隨著隆隆轟鳴之聲，不是這邊山頭少了一塊，就是那邊沙嶺缺了個(gè)口，時(shí)時(shí)都有誤傷。

我看得心驚，忙問紅袖道：“情況怎樣？”

紅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空中，興奮答道：“精彩！”

這性命相搏的事情，又是以一敵二，竟然也能用“精彩”來形容？我聞言默了一默，才又問道：“大王可有兇險(xiǎn)？”

“沒有，沒有！”紅袖忙擺手，又一臉驕傲地說道：“那兩個(gè)慫包加一塊都不是咱們大王的對(duì)手，若不是大王想生擒他們兩個(gè)，早就一刀看成兩半了！瞧著吧，再多幾個(gè)回合，大王定就要把他們兩個(gè)捉回來了！”

一個(gè)放走已是不易，可別再往回捉了！

我靈機(jī)一動(dòng)，忽地用手捂住了胸口，低低地“哎呦”了一聲。不想身邊紅袖看熱鬧看得太過專注，竟是沒搭理我。我只得側(cè)身往她身上栽倒過去，手捂著胸口，低聲呻吟不停。紅袖這才察覺到了，轉(zhuǎn)頭看我一眼，急聲問道：“這是怎么了，公主？”

我只做出痛苦難耐的模樣，困難說道：“心痛病突然犯了，快叫大王回來！”

自那年素衣手提斬妖劍闖院，我被她劍氣所傷，便落下了個(gè)“心痛”的毛病，時(shí)不時(shí)地就要發(fā)作一場。紅袖一聽，頓時(shí)慌了手腳，一面扶住了我，一面吩咐另一側(cè)的一撮毛，叫道：“快，快！叫大王回來，公主又犯病了！”

一撮毛忙跳到了高處，扯開了嗓子大聲喊道：“大王，大王！公主又犯病了！”

這下可好，不只那半空中的黃袍怪聽到了，滿山滿谷的妖怪也都聽到了，齊刷刷地往一撮毛那里看了過去。一撮毛愣了一愣，忙就用手指向我，于是，那千萬道目光便就又匯集到了我的身上。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裝死，倚靠在紅袖懷中，低聲呻吟。片刻之后，只聞得陣陣驚呼，黃袍怪竟就棄了那兩個(gè)和尚，按落云頭直落到我近前，將我從紅袖懷中拉出，一把抱起，疾步往洞內(nèi)走去。

我生怕露餡，趕緊將頭埋入他懷中，不敢言聲，就聽得桃花仙的聲音突然從一旁響起，急聲問道：“大王，眼看就要捉住那兩個(gè)和尚了，您突然就這樣回來，豈不是前功盡費(fèi)？若是叫他們兩個(gè)跑了怎么辦？”

我一怔，抬頭看去，見桃花仙竟不知何時(shí)來了，就正正攔在路前，不肯讓開。

黃袍怪冷聲喝道：“讓開！”

桃花仙咬了牙，卻是不肯讓開，又道：“公主這病已是舊疾，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也不礙事。可那豬八戒與沙和尚若是逃了，卻是大事！大王不如先把公主交給妾身照料，待捉了那兩人回來，再來與公主治??！”

我聞言心中一緊，下意識(shí)地抓緊了黃袍怪的衣襟。

他垂目掃我一眼，復(fù)又抬頭去看桃花仙，寒聲道：“讓開！你若想抓那兩人，自去抓便是！與我何干！”他說著，又高聲喚柳少君，吩咐道：“守好山門，莫叫那兩個(gè)和尚趁亂混進(jìn)洞中！”

柳少君恭聲應(yīng)諾，桃花仙卻是梗著脖子不肯讓路，又道：“大王！三思！”

黃袍怪冷著臉，未再說話，只一個(gè)法術(shù)將桃花仙彈到了一旁，抱著我疾步進(jìn)了洞中。就聽得桃花仙在后嘶聲喊道：“大王！白骨夫人的仇便就不報(bào)了么？”

黃袍怪身形微頓了下，隨即就又大步往前走去。

我心中詫異，忍不住問他道：“她什么意思？報(bào)什么仇？白骨夫人怎樣了？”

黃袍怪淡淡答我道：“白骨夫人被這和尚的徒弟給打殺了。”

我聽得心中一驚，失聲道：“打殺了？什么時(shí)候的事？”

“昨日的事情?！秉S袍怪面無波瀾，又低頭看我，卻是問道：“好好的，心痛病怎么又發(fā)了？你現(xiàn)在覺得怎樣？不是叫你在洞中等著么，怎么也跟著出來湊熱鬧？”說話間，他已是將我抱入了洞中密室，放置在床榻之上，“你忍一下，我馬上取內(nèi)丹出來給你療傷?！?/br>
我一直震驚于白骨夫人被殺之事，此刻才得回神，忙一把抓住了他手，盯著他問道：“可是也因?yàn)橄氤蕴粕畆ou的緣故？”

黃袍怪面上一怔，隨即便就反應(yīng)過來，沉目看我，問道：“你心痛病沒犯？”

“沒犯！”我坦然承認(rèn)，只盯著他，“我叫你回來，就是想問一問你，這唐僧rou是怎么回事？你也要同他們一樣，要吃唐僧rou以求長生不老，是么？”

黃袍怪不答，只垂下了視線。

我心中沁涼，不覺苦澀地笑了笑，又問他道：“你還記得你對(duì)我說過的話嗎？‘你既無法長生，我便同我終老，不論如何，我陪著你便是?！€記得這些話嗎？還是因?yàn)闀r(shí)日久了，你便都忘記了？”

他抬眼看我，沉聲答道：“我沒忘，百花羞，我沒忘?！?/br>
“那為何你也要抓唐僧？”我質(zhì)問，“不是為吃他的rou，你好端端的抓他做什么？難道是要為白骨夫人報(bào)仇？可她有何仇好報(bào)？若她無緣無故便就被那和尚的徒弟打死了，縱是我們與她沒有來往，也該出面替她求一個(gè)公道?？伤且蚝嗡赖?？她要吃唐僧rou，這才被人家徒弟打死了，又怨得了誰！”

黃袍怪微微抿唇，片刻后才說道：“我從不求長生，捉唐僧并不是為自己?！?/br>
“既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是為這谷中的妖怪們謀福利了？”我反問，眼中不自覺的含了淚，澀聲道：“你剛才問我為何不在洞中安心帶著，為何要出去跟著湊熱鬧。因?yàn)?，因?yàn)槲衣牭轿覂蓚€(gè)孩子在商量這唐僧rou要怎么吃，他們問我人rou好不好吃?！?/br>
黃袍怪聽得愣住，怔怔看我。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苦苦一笑，又繼續(xù)說道：“我從未在意過你是人是妖，你既愿為我去受那天雷之罰，我便甘心與你為妻，生兒育女，相守一世。可是，黃袍郎，我是人，我是人吶！我的孩兒來問我人rou好不好吃，你叫我如何答他們？來，你來告訴我，人rou到底好不好吃？”

黃袍怪不言，卻伸手?jǐn)埼胰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