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成就誰的好事

褒若病了，醫(yī)生卻查不出具體病因，只是眼神空洞，懶言懶動，厚載焦急不已，忙請了常佳和慧娘來看視，常佳與慧娘見褒若氣色還好，只是精神委靡，都是女人，心里略有了底，關(guān)上門來，母女三人密談了兩個時辰，褒若才又恢復(fù)了些精神，厚載不敢怠慢，每天沒事就盡早回家陪褒若，日子仿佛從來沒發(fā)生過什么一般照舊下去。

仿佛，這個虛偽的詞，多么讓人心驚膽顫，有時好像一切都好好的，卻只是“仿佛”，不知什么時候就一陣急風(fēng)暴雨，打了花，落了葉。

湄城的雨季來臨了，一下便是半個月，弄得空氣中滿是水的味道，炭里都能擠出水來一般，蕪兒和菁兒正在率領(lǐng)一眾丫環(huán)媳婦把褒若房里的東西取出來放入炭間慢烘，使得每一樣物品都干爽怡人，褒若并沒有就窩在干躁的房中，她正在與明夫人一同查看府中下人的冊薄與地產(chǎn)收入等各種冊子，這些東西不是管家能夠顧到的，雖然可以讓厚載自己去弄，但褒若說夫君公事繁忙，怎么忍心他再為這些家中小事而傷神？是以向明夫人學(xué)習(xí)管家之道，湄城的一應(yīng)財產(chǎn)在明家中只能算小意思，鬧著玩的，但也足夠讓褒若頭疼不已，厚載輕聲責(zé)備道：“你這么小，學(xué)這個做什么？自有家中管事理事管家去辦，鬧得自己多難受？”

褒若在他懷里仰頭，他眼里總是含著三分笑，仿佛一個溫和的翩翩公子，剛毅的下巴微微上仰，泄露了實則性格極倔，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不動聲色間，與你拍著肩頭，一邊把你的財產(chǎn)落得一無所有，笑讓人忘了他凌厲的手段，只看見他的有禮，有時甚至有禮得可親，溫柔得如水。

“好玩啊?！卑粜π?。

從此褒若沒事干，就學(xué)起當(dāng)家理財之道，特別是如何管理下人顯得特別用心，很多事，要是全靠主子去做，累死也做不好，不如培養(yǎng)得用的人才來分擔(dān)，厚載倒是無所謂，這些事他權(quán)當(dāng)褒若打發(fā)時間。

這天明老太君說自己閑來悶得慌，要找?guī)讉€人解悶，明夫人提議唱戲的，她嫌唱戲的大鑼大鼓的，弄得人頭疼;提議說書的，她嫌說書只是一張嘴，一把尺，更悶;提議耍把戲的，她嫌不夠風(fēng)雅;提議變魔術(shù)的，她說看過多變，她都會了，褒若冷眼看著，心中漸漸有了數(shù)，沒有人撐腰，一個歌伎敢上明府來？而且居然有人給通報？

“奶奶，褒若倒有一個提議呢，不如找些個歌伎吧，唱些歌兒，彈著琴，既熱鬧，也不落俗套，就在那個水榭蓮?fù)[著可好？”

“歌伎？敢情好。咱們這樣的人家，老是聽?wèi)颍缒伭?。不過請誰呢？”老太君笑著點頭許可了。

“我聽說松濤樓的那個叫疊韻的歌伎不錯，而且為人也端正，您看如何？”褒若認(rèn)真詢問。

“疊韻？沒聽說，換一個吧?！?/br>
“雙曲？小樓香？花舞艷？”一連數(shù)了幾個最有名的歌伎，老太君都搖頭。

“都不行？啊，對了，我想起前陣子有一個送東西來的歌伎，叫……對了，叫微含的，這個也不錯?！?/br>
“聽名字，像是挺正經(jīng)的，就這個吧?！崩咸c頭許可了。

褒若心下確定，便真打發(fā)人去請，微含姑娘是不上門的，因為自恃身分，雖是歌伎，卻自比大小姐，那次上門還琉璃墜是絕少有的，一聽說明府有請，馬上跟了來人轎子便來了，褒若心里暗笑，真把自己當(dāng)孩子了？也不懂得略裝個樣子，推托推托，騙騙少奶奶。

“今兒橫豎無事，把厚載也叫來，咱們一家好好坐坐。富春家的，你去請，就說我說的，請少爺來聽曲兒，過不久，我和他娘娘也要回京了，就當(dāng)他盡孝，別回說什么有事不能來，我都打聽過了，今兒沒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大事?！?/br>
老太君吩咐身邊一個有頭臉的嬤嬤去請，不久，厚載面色有些難看地來了。

褒若笑著和蕪兒說話，眼角卻把厚載的眼神收入眼底，抬起頭，問道：“相公怎么了？是太忙了嗎？臉色不太好呢?！?/br>
厚載拉著她的手坐下，道：“沒事，只是累了些。”

兩人親親熱熱地一邊說話，亭子里的微含嘴角含笑，起身對老太君道：“不知老太君想聽些什么曲？”

“厚載，我剛聽說微含姑娘曾在團(tuán)親家的宴上出現(xiàn)過，你是聽過她琴的，你來點吧?！崩咸厣韺褫d道，又說：“你那邊風(fēng)大，褒若年輕小，別被風(fēng)閃了，到我這兒來?！?/br>
好個慈愛的老太君啊，厚載與褒若本是坐一塊，要是褒若坐到老太君那去，厚載便一個人坐了，他看誰，褒若也不知道。

褒若看了看厚載，征求他的意見，厚載道：“不必，這兒風(fēng)不大，今天天氣好，再說有我擋著風(fēng)呢?！?/br>
老太君便不再多說，只催著點曲，厚載略一皺眉，道：“我怎么知道微含姑娘擅長什么曲？微含姑娘自己斟酌便是?！?/br>
微含有些失落，便不在等老太君吩咐，一聲天籟之音從亭中發(fā)出，借著水音，越發(fā)清亮怡神。

一群坐著站著的下人，誰不是聽得出神，只有當(dāng)事幾個各有心思，褒若始終笑得很開心，聽得很入神，推著厚載道：“好聽嗎？她聽嗎？”

分明地看到微含姑娘投來一束同樣關(guān)切的目光，厚載淡淡道：“我不懂琴?！?/br>
是嗎？

褒若和微含心中同時嗤道。

“微含姑娘今年芳齡幾何？”一曲終了，老太君閑話道。

“剛上十六?！?/br>
“真是好年齡啊，不知將來誰有幸娶到你，這么漂亮，這么端莊。”

微含笑得有些悵惘：“我們院里人家，不比府上尊貴，將來不要說嫁好人，就是能不能嫁出去還是個問題呢，縱嫁也當(dāng)不了正室?！?/br>
老太君瞄了一眼厚載：“話可不能這么說，妾是半妻，只要人品好，還怕當(dāng)不上？”

褒若在心中嘆息，老太君呀，您說得太理想化了吧，還是你打算讓這個妾進(jìn)門后壓制我？

半妻？妾連人都算不上，頂多算個物品。

自己的娘是因為有經(jīng)商天分，奚閏才讓她去打理商事，否則，死了都沒有人知道。

老太君與微含你一來我一去地談了半天，見厚載與褒若一句話也不說，才道：“你們倆怎么不說話？”

厚載懶懶地道：“孫兒看奶奶與微含姑娘說得挺開心，就不打擾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