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談話

錦朝還以為自己會輾轉(zhuǎn)難眠，結(jié)果反倒睡了個好覺，什么夢都沒有。

醒時看到槅扇外已經(jīng)天亮了。

她起身后喚了一聲青蒲，挑幔帳進(jìn)來的卻是徐mama，把幔帳用雕鏤牡丹的銀勾掛好，身后跟著捧衣裙的小丫頭。錦朝看了一眼，放在大紅漆方盤上的是件錦緞茜紅寶相花紋提花褙子，石藍(lán)色十二幅的月華裙，紫羅蘭色嵌米粒大珍珠的腰帶，另一個大紅漆盤上還放著對紫藍(lán)雙色流蘇白玉墜兒。

徐mama笑瞇瞇地道：“我來服侍小姐穿衣吧?！?/br>
錦朝沉默片刻才說：“徐mama，八字沒一撇的事，不要著急。”

徐mama走到她面前服侍她起身，繼續(xù)笑著說：“這也是太夫人連夜吩咐過的。小姐您今后的裝扮要慎重，太夫人還特地派了陳永媳婦過來，一會兒伺候您梳頭……”

顧錦朝不再說什么，任由丫頭幫她穿好了衣裳。徐mama又特地幫她系玉墜兒，柔聲說道：“……奴婢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伺候夫人半輩子，如今就盼著小姐出嫁了……”

徐mama是母親的乳娘，在通州還有一子，丈夫卻早幾年死了。兒子前些年娶親，還是母親幫著張羅親事。徐mama年紀(jì)也大了，到了該安享晚年的時候。錦朝心中暗想著，徐mama的兒子還在紀(jì)家的米行里做事，如今都要做上二掌柜了。

還真是伺候了母親半輩子，勞苦功高。

錦朝嘆了口氣，徐mama自然是覺得這門親事十分不錯的。這是想勸她答應(yīng)，但她又怎么知道自己的顧慮。

一會兒陳永媳婦果然進(jìn)來了，替她梳了個垂髫分心髻，髻上用兩只赤金蓮花紋的簪子。又替她選了對玉兔耳墜。錦朝瞧著鏡中的自己，她為母親守孝，這一年都穿得素凈。除了服也沒有改過來。

明知道自己是適合明艷打扮的人，偏偏還要穿得素凈。

如今卻像是所有壓抑她的東西都沒有了。人也輕松了幾分。

這樣打扮也沒什么不好的……錦朝心中暗想，她整了整衣服起身，回過頭時卻連陳永媳婦都看驚了。

錦朝讓采芙打賞陳永媳婦兩個八分銀裸子：“麻煩媳婦替我梳頭，一切都好，你先回去稟祖母吧?！?/br>
陳永媳婦有些結(jié)巴：“二小姐客氣，這是……奴婢的福分！”她接過銀裸子退下了。

錦朝進(jìn)了早膳后去馮氏那里請安，一看大家倒是難得來得齊，二夫人、五夫人、顧憐、顧瀾。甚至還有二伯父家的兩個庶女，正在和馮氏說話。

她走進(jìn)去后，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朝她看過來，表情俱是十分驚訝。

錦朝覺得奇怪了，就算她穿得明艷些，相比顧憐今天穿的水紅色織金絲海棠花褙子還算素凈吧！個個都盯著她看，平日也不知道見了多少，有什么稀奇的！

馮氏咳嗽了一聲，笑著讓她到自己身邊坐。

顧瀾才笑著稱贊：“長姐今天真好看。meimei看到都覺得好呢?！?/br>
以前都是眾人捧著顧憐，她在一旁看著不說話。現(xiàn)在個個都要夸她幾句，讓她覺得哭笑不得。

陳三爺……果然誰都不會小覷。她和陳三爺扯上關(guān)系。別人都要高看她了。

五夫人的表情卻很古怪，手中錦帕攥得緊緊的。過了會兒就說十一小姐該餓了，表意要離開，馮氏就讓她先回去。

等五夫人走了，二夫人就攜著顧憐的手，笑著跟錦朝說：“……以前憐姐兒不懂事，說話就直了些?！倍蛉苏f到這里就覺得眼皮跳，原先是沒在意過顧錦朝，現(xiàn)在想想顧憐做的那些事……就是不懂事能說過去的？于明瑛的碧璽手串丟了。顧憐就敢直接指了顧錦朝讓她頂罪。上次還敢開口要顧錦朝的貼身丫頭……

“朝姐兒也知道，你這個meimei。從小就讓咱們給慣壞了，做事沒個分寸。但是心眼不壞?！倍蛉擞中χ祟欏\朝的手，“這兒要讓你憐meimei給你陪個不是，以往的那些，都是她的錯！”

顧憐咬了咬嘴唇，想到昨晚母親叮囑她的話，過了好久才說：“二姐，是我不懂事，你可要擔(dān)待！”

顧錦朝原先不和她計較，現(xiàn)在自然也不想和她計較。不過做錯事用一句不懂事就掩蓋過去了，卻也讓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但看眾人的樣子，似乎這門親事已經(jīng)是鐵板釘釘了一樣。

錦朝心里苦笑。

又對顧憐說了句：“我自然不怪你?！?/br>
二夫人和馮氏的神色都松下來。

馮氏還要和顧錦朝說什么，許嬤嬤卻挑了簾子進(jìn)來通稟：“太夫人，陳大人拜見。二老爺接了拜帖，讓您趕緊去西跨院宴息處……”

盡管知道陳家肯定會來人。馮氏聽到也覺得實(shí)在太早了，有些不可思議，她問了句：“是陳閣老陳大人？”

許嬤嬤點(diǎn)了頭。

馮氏忙讓許嬤嬤服侍她換衣裳，又讓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顧錦朝?！啊粫耗憔驮谘缦⑻庒ず竺娴戎埠靡娨婈惾隣斒鞘裁礃幼??！瘪T氏覺得顧錦朝沒見過陳三爺，想到陳三爺那樣的人……恐怕很少會有女子不動心吧！顧錦朝見了說不定就同意這門親事了！

他竟然親自過來了……

不是政務(wù)繁忙嗎……

錦朝心里滋味莫名，一想到要見陳三爺，一想到他竟然向她提親了，她就想轉(zhuǎn)身跑人……

她自然被馮氏帶去了西跨院。

顧憐和顧瀾走出一斷路，越想越覺得很不舒服，就跟顧瀾說：“不如咱們偷偷去西跨院看看吧……我還沒見過那陳大人長什么樣子……”

顧瀾心里早就想去看看了。其實(shí)她在得知顧錦朝被陳家提親的時候，就恨不得去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就想娶顧錦朝了。聽顧憐提出了，還要猶豫一下：“……要是被祖母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顧憐才懶得管馮氏發(fā)現(xiàn)不發(fā)現(xiàn)，拉著顧瀾就去了西跨院。

宴息處里。

顧德元正笑著同陳三爺說：“……上次陳大人來寒舍，也沒顧得上說話。難得能再見。我仰慕陳大人才學(xué)已久，要是時間合適，可要多問問您學(xué)問上的事?！?/br>
顧德元坐右一的位置。顧德昭坐右二，陳三爺則坐在顧德元對面。

他穿著件的有斕邊的藍(lán)色直裾。烏發(fā)用竹節(jié)紋玉簪挽起，宛如尋常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