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震，輕輕關(guān)上屋門，慢慢來到籬笆墻前，蹲下來，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野狼。

“小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他輕聲問它。

小黑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狼眼在月光下發(fā)出森森幽光，靜靜地望著無末。

無末試圖伸出手，想摸摸小黑的耳朵，可是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他知道狼類是非常有靈性的一種動物，如果自己摸了小黑，若是其他野狼在小黑身上聞到自己的味道，總是對小黑不好的。

無末關(guān)切地問：“小黑，你是不是不舒服？”

今晚的小黑看著和那一日威風(fēng)凜凜站在半山腰的小黑截然不同，反倒有些像小時候所熟知的那個小黑了。

小黑低下頭，不言語，低垂的幽綠色狼眼卻流露出讓人難以解讀的哀傷。

無末輕嘆了口氣，輕聲問：“小黑，你難過了，為什么？”

小黑仰起頭，側(cè)臉，看著不遠(yuǎn)處融在黑暗中的神廟。

無末站起來，今夜的神廟很是安靜，沒有劍鳴，沒有異響。

可是為什么，小黑會來到山下，來到這里呢？

就在這時，茅屋門打開了，半夜醒來的半夏披著虎皮袍出現(xiàn)在門口，當(dāng)她看到蹲在籬笆旁的野狼時，吃了一驚，心道這不是無末的兄弟小黑狼嗎？眼看著一人一狼都轉(zhuǎn)頭看過來，她立刻有了驚擾了別人的感覺，忙輕聲道：“啊，你們繼續(xù)——”繼續(xù)什么？繼續(xù)聊？——她結(jié)巴著小聲道：“你們繼續(xù)聊……”說完趕緊關(guān)門進(jìn)屋。

可是這一人一狼卻實在沒什么可聊的，小黑俯首片刻，便站起身來，蓬松的尾巴也翹起來了，那姿態(tài)是要告別了。

無末不舍地點了點頭：“小黑，回去吧，自己保重。”

小黑回過頭最后看了無末一眼，便輕輕一躍蹦到了旁邊的山石上，然后撒腿飛奔而去，很快不見了蹤跡。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末都沒見過小黑，即使偶爾踏入狼族禁地，他也沒看到過小黑。

他只是聽守候神廟的人說，有時候神廟旁邊會有一個狼影一閃而過，但真是一閃而過而已，誰也沒有看真切過。

這件事，大家自然報告了族長，可是族長并沒有說什么。

上千年來，望族和山上的群狼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互不干涉。他們已經(jīng)相安無事一千多年了，他們也相信不會有一只狼膽敢冒犯望族人的神廟。

不過族長卻重新調(diào)整了輪班的分配，把無末調(diào)到了另一個隊組，那個隊組的隊長因為前幾日上山摔了腿，只好暫時退下，無末便成了那一小隊的頭目。

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也許是小事，可是對半夏來說卻是極大的事了。她很高興，因為這個舉動代表著無末在族中的地位。

這個男人前半生過著孤冷的生活，她希望后半生她和他在一起能夠幸福，可是幸福并不是吃飽穿暖關(guān)上門來過日子，這還包括在一個群體中獲得一定的認(rèn)可和尊重。

原本蘇老爹對于無末是不太滿意的，可是經(jīng)過這件事，他對這個女婿的看法變了。

如今天也要暖和了，蘇老爹最愛的事就是拿著一個小馬扎坐到胡同口，和那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拉家常，每每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婿，二女婿如今越來越出息，三女婿將來肯定更出息。

這個更出息，自然是當(dāng)族長了，這個蘇老爹沒好意思說，其他人也不便說破。畢竟族長的人選是大事，族長是每個人都要俯首尊重的人，這個事可不是街頭議論著玩的。千百年來，對于望族人來說，那個魚頭拐杖都是至高無上不可褻瀆的。

可是就在蘇老爹洋洋得意之時，一旁的牛嬸很是不樂，跑過來打趣蘇老爹：“你家迎春，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啊，是要再嫁呢還是要就留在家里了？”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老爹聽到這個頓時沒聲音了，過了半響才蹦出一句：“看她自己意思吧，她身子骨不好，過一段身子好了，就在咱村里找一個吧?！?/br>
牛嬸卻不放過他，繼續(xù)打趣：“得，你家迎春走路帶風(fēng)，哪里像身子骨不好的樣子？你說她怎么就自個兒回來了呢，該不會是被人家趕回來的吧？”

牛嬸這么一說，大家也都疑惑起來，又開始議論這群外族人怎么個狼心狗肺，于是終于有這么個人忽然來了一句：“想想無末他娘吧，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話一出，在座的年長的都不吭聲了。

無末的娘親，那時候是村里多少小伙子看了眼里放光的一枝花啊，最后卻落得那么一個下場。

一時之間大家氣氛沉悶起來，一旁隔壁的老頭子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笑著對那牛嬸說：“牛嬸啊，你家二犢子想要人家半夏沒成，現(xiàn)在迎春回來了，我看這是現(xiàn)成的好姻緣??！”

牛嬸子倒沒想過這個可能，當(dāng)下她心里一動，不過面上卻故意說：“人家迎春是見過世面的，哪里能看上我們二犢子呢！”話雖這么說，但心里卻是動了念頭的。要知道望族人對這女子貞cao觀念看得并不重，女子成親后和離再嫁，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打那之后，牛嬸子又開始對蘇老爹熱絡(luò)起來，不再冷嘲熱諷了。而蘇老爹由于心里有事，根本沒聽進(jìn)去剛才那句話，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搞不明白這個牛嬸又是要鬧哪般，怎么忽然變了臉。當(dāng)然這是老遠(yuǎn)以后的事兒了。

現(xiàn)如今，無末新當(dāng)了小隊長，大家都高看了幾眼，半夏家里過來串門子的竟然也多起來。其中來得最勤的竟然是木羊，木娃和忍冬。

木羊是來找無末商量防守神廟的事兒的，防守神廟一共分了十三隊，有十三個小隊長，這都是木羊重點拉攏的對象。忍冬自然是陪著木羊來的。

至于木娃，半夏就有些搞不清楚了，說她是來找自己的吧，可是也太勤快了些，況且以前她不是也害怕自己的那個“野男人”無末的么，怎么如今倒是不怕了呢。

不過半夏倒是沒多想，木娃這個人天真可愛，如同meimei一般，半夏還是很喜歡她的。

而之前望族發(fā)生的種種異象，至今也沒有什么進(jìn)展，慢慢的大家也都不去議論了。管它要山崩還是地裂，反正他們望族人是打死也不會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的。他們可以吃不飽穿不暖，也可以流血流淚，但是老祖宗的遺訓(xùn)不能忘。

守著這片土地，一直到神廟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