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連忙搬了椅子來服侍他坐下，見他視線掃視一周又落在豆丁小車?yán)镌俨灰崎_，她過去將豆丁抱來。陌生的氣味陌生的心跳，豆丁乍一驚，癟了嘴就準(zhǔn)備哭。

“豆丁，是太爺爺呢?！彼自谂赃呡p聲哄著。

秦昊爺爺沉吟說：“小五子一直說你脾氣象他奶奶，我看比他奶奶溫婉多了?！倍哙轮终茡崦苟∧樀鞍肷尾庞终f：“摸著可真象小五子襁褓時的小臉。我糖尿病，這兩年視力越來越差了，想看清楚點也不成，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小家伙走路說話。”

“太爺爺身體好，一定能看見豆丁將來娶媳婦。”

“那也要孩子們孝順，沒有膈心的事才行。這一個個，哪個不cao心？特別是老五。”說著就嘆了口氣。

陳婉見話題轉(zhuǎn)到秦昊身上，沒有作答，只是把舅舅斟好的茶端了過來?！疤珷敔敽炔琛！?/br>
“小鞏，”秦昊爺爺?shù)故遣唤觿偛诺脑掝}，轉(zhuǎn)向陳婉舅舅，“過年小五的父母上門打擾了。”

“哪里哪里。”鞏自強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又不擅客套，說完哪里就停了下來。

“我早就和他們說過，孩子大了，由不得大人cao心，有麻煩有矛盾等他們自己解決。大人干涉的多，反而起副作用。當(dāng)初如果不是他們阻攔，現(xiàn)在我們親家坐在一起，也不會這么生分尷尬，小婉也不會連聲爺爺也不叫?！?/br>
“太爺爺……”

“喊太爺爺是你心眼好，還肯讓豆丁認(rèn)他爸爸。你的性子比小五子他奶奶可和善多了，如果我那樣對她，她早就和我抄家伙了?！鼻仃粻敔斠桓边b想當(dāng)年的模樣，然后嘆口氣說：“所以說，這少年夫妻老來伴。年輕的時候我的脾氣比五子還暴，和五子他奶奶磨了一輩子，那感情是打出來的。等人不見了，回想起來，才覺得虧欠她。你們也一樣。小五子我看著他大，也是我最喜歡的孫子，性格可以說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他還小我就說，這孩子要往好處引導(dǎo)，不然做起壞事來，那可管不住。好在后來調(diào)皮搗蛋，倒沒有犯過大錯。對你，那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作惡?！?/br>
陳婉垂頭一勺勺喂豆丁吃蘋果泥，靜靜地聽著。

“對不住你的地方，當(dāng)爺爺?shù)慕o你賠不是。是爺爺沒教育好。”

“太爺爺……”她停下來，面對垂暮老人懇切的眼睛不知怎么應(yīng)對

“那孩子我看著大的，不壞，就是性子燥。這幾年我看著他一天天沉穩(wěn)起來，一天比一天會想事，我知道，都是你調(diào)教的。我和他mama也說，娶媳婦要看什么家世門第？我們家有什么家世？他姥爺家有什么家世？不都是洗腳上田拿了幾年槍桿子，僥幸活下來的人嗎？沒有那些，這會功夫說不準(zhǔn)都蹲在山窩窩里挖紅苕呢！有什么牛的？能把小五子燥脾氣改好的就是好媳婦！所以，這頭婚事，誰攔就是和我過不去。話說回來，小婉，你們相處了幾年，說沒感情爺爺不相信。小五子對不住你的地方爺爺不能說讓你忘了它，不過，有幾年感情在，又有了孩子，五子也在為你改變。你是良善人，原諒他吧?！?/br>
“太爺爺，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我也和他說過，他對我好的我都記著，也很感激。秦伯伯和阿姨的態(tài)度也是為自己孩子好，所以我沒記恨過。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不適合?！?/br>
“少年夫妻老來伴，適不適合都是磨出來的。我和他奶奶磨了一輩子，沒想過不適合三個字。爺爺多句嘴，小五子是把你揣在心口上，現(xiàn)在這樣，他心窩子空落落的難受勁，爺爺看著更難受。”

陳婉無力迎視他的眼睛，舅舅臉色郁郁，遞了張紙巾來，她接過擦了擦豆丁嘴巴。一時廚房里只有爐火的呼呼聲與豆丁舞著小手要拿勺子玩的哼哼。

“我那孫子，喝酒都喝廢了。這回回去看我，順便檢查身體……”秦昊爺爺老眼里泛著銀光，“往前沒了小五子他大姑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難道還要我……”

陳婉手中的銀勺子掉下地，哐當(dāng)聲在腦中轟鳴不止。

第74章

“爺爺，我想來想去，這法子不行?！?/br>
“狗東西，爺爺為了你老臉都丟出去了，這時候和我說不行？你十二歲偷車往墻上開，硬生生另外開了個胡同口的勇氣去哪兒了？”

“爺爺，真不行。瞞不了多久，知道我們合伙騙她，更要命！”

“放一萬個心。爺爺和你奶奶斗爭了幾十年，哪一次不是靠這一招贏回來的？小婉和你奶奶一個脾氣，都是嘴硬心軟的人。剛才我一說你肝壞了，手上的調(diào)羹都掉地上了，臉?biāo)⒁幌氯住＿@一招沒用，沒哪招能用?！?/br>
“那不一樣。奶奶那會已經(jīng)和你結(jié)了婚了，姑姑大伯都有了，知道你裝病也沒辦法。小婉不一樣，給她知道我們騙她，她轉(zhuǎn)身就走了怎么辦？以后我說什么她會信？”

“她知道前你趕緊的把證扯了不就完了？我怎么……你快點收拾收拾，估計她快到了。記得把我?guī)淼目拱┧幤糠糯差^，那玩意記得當(dāng)她面吃，吃多少沒問題，全是維生素。我在朱雀巷溜達(dá)，晚上住你奶奶家老房子。你別管我，能留下她到明早上，這事就成了?！?/br>
“爺……”

秦昊瞪了斷線的電話半晌，認(rèn)命地翻出老爺子準(zhǔn)備好的病歷放進第一個抽屜，將幾個藥瓶堆上床頭柜子。打量了許久，不順眼到極點，一股腦全部呼喇回抽屜。

她和奶奶看似相似，都有倔強的一面，其實內(nèi)里大相徑庭。奶奶是天生的潑辣爽利，她周身是后天累就的層層盾甲。他相信百般呵護著，總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如果欺騙……弄巧成拙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他突然想到爺爺說她臉一下子全白了，心里倒是有些美滋滋的?？僧?dāng)門鈴響起她出現(xiàn)在門口時，望住她沒一絲血色的小臉，再是笑不出來。

“來了？”他讓了她進來坐下，知道她愛喝檸檬茶，又慌慌張張進廚房拿。

離開一年有多，金盛這里毫無變化。陳婉環(huán)顧一周，目光投在他往廚房去的背影上，心中悵惘。沖動之下問了他在哪里就沖上來，路上佇結(jié)于心的，只有他爺爺那句話，只想看他一眼。可見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說愛情不重要，她告訴自己已經(jīng)淡忘了曾經(jīng)。二十四個小時大半被世情占據(jù)，她拘管著自己的心。只有在夜里，才放任那股深切的想念，化成一縷魂一縷游絲，跨越無數(shù)梗阻苦苦地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