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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剛坐進(jìn)轎子里就看見曹春盎抱著拂塵從岸邊上跑過來,邊跑邊招呼,一頭叫留步,一頭催促后面提盒的伙計(jì)快跟上。到了近前滿臉堆笑打躬作揖,“督主公務(wù)上忙,今兒在繡坊約見外邦人談訂單上的事兒,您走他不能相送,打發(fā)奴婢來瞧瞧。您回去不能空著兩手,督主早命人備好了盒子,禮上不能短,沒的叫人說咱們不周全?!?/br>彤云聽得直咋舌,果然太監(jiān)出身的就是揪細(xì),還管著回門送禮,這份上心的勁兒,要是沒點(diǎn)想頭,能那么事無巨細(xì)?她上去接盒,悄聲問曹春盎,“督主這買賣要談多久?”曹春盎不大點(diǎn)兒人,派頭倒很足,昂著腦袋說:“這我可答不上來,得瞧洋人爽不爽利。遇上爽快人,半天就下單簽契約了;遇上斤斤計(jì)較的,三五天不在話下?!鞭D(zhuǎn)回身對音樓笑道,“督主說了,請娘娘回去給老太傅帶個好兒,督主得了閑再上門拜會?!?/br>音樓點(diǎn)頭應(yīng)了,放下了轎簾。四個番子抬桿兒上肩,練武的人腳程快,沒消多久就到了南宋御街。停轎得挑僻靜的地兒,音樓下了轎,容奇囑咐幾句就帶人離開了。又站在老家的路上,熟悉的市口熟悉的巷子,是她魂?duì)繅艨M的地方。幽幽的石板長街,每一步都滿載回憶。音樓興匆匆?guī)粕吓_階,指著那彎彎曲曲的小徑道:“江南的青石路和北京的胡同不一樣,江南的更婉約細(xì)致些。我最喜歡下雨天,雨水一沖,石板路上能倒映出人影來?!笨v了幾步到門樓下,再朝前一比劃,不遠(yuǎn)處有對石獅的宅子就是她的家。她幾乎沒有再想別的,很快邁進(jìn)了高高的門檻。門上管家迎上來,仔細(xì)看來兩眼,訝然叫了聲“二姑娘”。“林叔,”她笑起來,“我回來了!家里人呢?老爺呢?”林管家這才回過了神,忙命人接她帶回來的食盒,吩咐小廝進(jìn)去通傳,自己堆著笑過來行了一禮,“我還當(dāng)眼花了,以為哪家娘子走錯了門,萬萬沒想到是您!”邊說邊往屋里引,“二姑娘一路上辛苦了,這是從京城回來?”說著回頭朝門上看,“您不是進(jìn)宮做娘娘了嗎,怎么帶著個丫頭就回來了?”音樓被他問得不知怎么回話才好,仿佛應(yīng)該衣錦還鄉(xiāng)的,單她和彤云兩個人有點(diǎn)像逃難,難免叫他瞧不上。下人綿里藏針?biāo)共簧踅橐?,要緊的是她爹,她隨口敷衍著:“皇上都龍御歸天了,哪里還有娘娘可做!”林管家哦了聲,不說話了。對掖著袖子踱出門,站在廊下吩咐人搬院里的盆栽,把她們干晾在堂屋里,連個上茶的人都沒有。彤云看了她主子一眼,她眼觀鼻鼻觀心坐著,遭慣了冷遇的人,似乎對一切逆來順受。自己是個暴脾氣,這么無禮的態(tài)度比京里放閻王債的還要討厭,她低頭道:“您瞧見了嗎?一個做奴才的就這么對主子?步太傅真好規(guī)矩,官兒不做了,連下人都調(diào)理不好,長了這么對勢利眼!”她讓她別說話,因?yàn)楦舸翱匆姼赣H來了。步馭魯是讀書人出身,舉手投足自有股子文人的傲氣。穿一身月白直裰,頭上戴四方平定巾,容長臉兒,長相倒很文質(zhì),但是眉毛疏淡,顯得不夠沉穩(wěn),這種面相的人,性情十有八/九飄忽不定。音樓是剪不斷的骨rou親情,見了父親早就熱淚盈眶了,跪在步太傅跟前只管磕頭,“女兒離家三月,日夜惦念父親,今兒看見父親身子骨健朗,心里才算安穩(wěn)了?!?/br>她伏在地上看不到她父親的神情,良久才聽見他長嘆了一聲,“我原指望你光耀門楣,沒想到是這樣結(jié)局。你是怎么回來的?到底宮里封了才人,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詔書,論理不該發(fā)回鄉(xiāng)里……莫不是逃宮么?這可是株連滿門的罪過,要果真如此,什么都別說了,跟我上縣衙領(lǐng)罪去吧!”音樓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她本以為父女重逢,總有一番感人肺腑的話要說。父親心疼女兒的境遇,至少問問是怎么逃脫了殉葬,又是怎么長途跋涉回到杭州的,沒想到兜頭一盆冷水澆上來,怕她連累家里,要把她送進(jìn)縣衙撇清關(guān)系。她有些傷心,但還是強(qiáng)打起了精神,不過也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了,懂得保留三分,也探探父親的口風(fēng),只道:“當(dāng)今圣上圣明,念在您教過他課業(yè)的份上赦免了我。這趟朝廷里有人南下辦差,就發(fā)恩旨準(zhǔn)我回來了。”發(fā)恩旨,這是什么樣的恩旨?步太傅滿心郁結(jié),唯難表述。今上的確曾在他門下,不過這位天子為王時并不受重視,他也沒怎么看顧過他。就是因?yàn)榻患貌欢啵悦^上施恩,暗地里斷送步家的前程吧!女兒嫁出去了,哪里還有接回來的道理?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就算休還娘家了嗎?這倒好,擱在家里是個寶貝,受過晉封的,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煩悶地在地心旋磨,隔了陣子才想到叫她起來。回身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她垂首立在那里,倒像沒受什么苦,氣色很不錯。他厭棄地調(diào)開視線,這丫頭打小就是這樣,什么事都不從心上過。別人眼里天塌下來了,她卻還能吃得下睡得著,這么沒心沒肺,實(shí)在叫人恨得牙根癢癢。這會兒沒事人一樣的回來,回來干什么?好吃好喝地供著,讓人背后戳脊梁骨,說步家女兒干了兩個月的才人,又叫宮里打了回票?“朝天女好歹還有個說法,你這樣的算什么?沒叫出家也沒叫守陵,倒也奇了?!彼麩灥財[了擺手,“罷了,兄弟們也不稀圖收你蔭及,外頭呆不下去,除了回我這當(dāng)?shù)募议T,也沒別的辦法,誰叫我養(yǎng)了你!原來那個院子也別住了,我叫人騰出后面的屋子來,你帶著你的人過去。沒事也不要亂走動,免得落了人眼?!?/br>音樓簡直驚呆了,父親以前雖然倨傲,有些話說起來不中聽,可那是他的性格,他們做兒女的沒有挑父母錯處的道理?,F(xiàn)在她九死一生回來了,聽他語氣毫無舐犢之情,字里行間還頗有責(zé)怪她沒有蹈義,給家里兄弟掙功名的意思。她只覺渾身發(fā)涼,六月的天氣,額頭上一片白茫茫,手心里捏了滿把的冷汗。為什么會這樣呢?她不是他親生的么?怎么能盼著她去死呢!連原先的屋子也不讓她住了,讓她去住后院,她成了他的恥辱,羞于讓她見人。她吞聲飲泣,這是什么道理?該進(jìn)宮的不是音閣嗎?她替了她,現(xiàn)在還落一身埋怨,她的怨氣和誰發(fā)泄?彤云看不過眼了上去攙她,“主子別哭,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當(dāng)您掉眼淚?咱們不是沒處去,還是吹了哨子叫他們來接,早早兒離了這里干凈!”步太傅一肚子埋怨的當(dāng)口,聽見下人敢唱反調(diào),這一發(fā)火還了得?炸著嗓子呼喝:“哪里來了賤婢,到我這里逞起威風(fēng)來!叫他們來接?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