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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們頭回碰面沒看見他有那副表情,怪她長得不驚艷?還是他和那個女孩兒之間有淵源,不方便告訴別人?音樓斜著眼睛看他,那姑娘瞧著年紀還小,肖督主和人家有牽扯,似乎有點不厚道吧!肖鐸并不理會她,低頭只顧打量手里的珠串。佳楠木珠用來禮佛是最好的,上等材料在手里摩挲的時間長了,表面會起一層蠟,托在掌心看,溫潤內(nèi)斂,比珠玉做的串子更加名貴。坊間也不是沒有好東西,就是要靜下心來慢慢尋摸,運道好,說不定就能撿漏。音樓感覺落寞得很,越是不告訴她,越是克制不住要打聽。她跟在肖鐸身后念秧兒,“您說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兒怎么就跑出來了呢!身邊帶的人也不像有身手的,難怪您要打發(fā)人護送她。廠臣,她家住哪里?是哪個王府的千金么?和您早前就相識的么?”她絮絮叨叨的,他古怪地看她,“您問這么多,到底是對人家好奇呢?還是對臣好奇?”音樓訕訕住了嘴,究竟是對誰好奇,她也說不出個所有然來,可看他這諱莫如深的樣子,那姑娘一定不尋常。他把那串佳楠珠拍在她手上,低聲道:“娘娘得空多念念佛,煞煞性兒吧!剛才那位的名號您也聽說過,她是當(dāng)今圣上的胞妹,歲祿萬石,儀同親王。”他偏過頭長吁了口氣,“按理兒這個時辰宮門都下了鑰,不該一個人偷偷出宮的。看來錦衣衛(wèi)的差事辦得欠缺,得好好開發(fā)才是?!?/br>“哦,難為我猜了半天,原來是合德帝姬?。 币魳锹犓麍罅嗣?,懸著的心莫名放了下來,轉(zhuǎn)而笑道,“年輕女孩子總困在宮里也難耐,偶爾出宮一趟逛逛,你把宮門上的人都懲辦了,勢必要捅到皇上和太后跟前。您瞧她剛才見了您就躲,回頭知道您把事宣揚出去,是不是會記恨您?”他一臉漠然,“臣按章程辦事,錯了么?徇這種情,萬一別人上疏彈劾,豈不是弄得自己一身sao?”“錦衣衛(wèi)上頭還有指揮使,問罪也是一層一層的來?!彼器锏卣UQ?,“再說公主出宮自然不愿意叫別人知道,只要她不認賬,誰彈劾你都是誣告,廠臣大可以叫東廠法辦他們?!?/br>東廠的名聲果然臭不可聞,反咬一口的事在她眼里也都順理成章,不過她似乎并不反感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為什么?是因為有他么?他居然感到歡喜,臉上也露出一種復(fù)雜的柔情來,“既這么,那就暫且擱置,等我入宮問明了再說不遲。只是娘娘倒也奇,眼下人人明哲保身,您還有空cao心別人?!?/br>她笑了笑,低頭撫摩那串佳楠珠,一圈圈纏在手腕上,“我知道這個年紀的人有多向往外面的世界,廠臣不是女孩兒,閨中歲月有時也難耐得很,出去走走是好事?!?/br>他確實不懂女孩子的想法,她們的世界色彩斑斕,就算他愿意,也未必能走得進去。他抬眼看夜色,地上燈火連天,把夜幕都照亮了。穹隆不是黑色的,隱約泛出一層青紫,像夏天的黎明,仿佛一眨眼就會朝霞滿天。“累了嗎?”他問她,“散了這半天,再不回去明兒腳疼。要是喜歡,下次有機會再出來。離了京還要自在得多,一路上也有您瞧的了?!?/br>“那咱們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她興匆匆跟著他往回走,“沿途風(fēng)光一定很好吧!”風(fēng)光雖好,車馬顛簸,時候長了哪里還有什么興致!男人耐得住摔打,女人身驕rou貴,只怕揉/搓不起。他說:“走水路,省些力氣,想上岸隨時可以停船,也不妨礙的。盡早出發(fā),約摸六月頭上能到金陵。秦淮兩岸可是好地方,詩上不是寫了么,‘燕迷花底巷,鴉散柳蔭橋。城下秦淮水,平平自落潮’。娘娘生在浙江,可曾夜游過秦淮?”音樓被他說得神往,笑道:“我哪有那福氣!我父親辭官后曾四處訪友,音閣倒是跟著,把江南幾乎跑了個遍。我那時候念書,有一段記得很清楚,說那里‘妝樓臨水蓋,粉影照嬋娟’,要是能去看看也不賴。”肖鐸憐憫地看她,這人活得甚可憐,在夾縫里長大,花朝節(jié)才有機會出趟門,結(jié)果回來一看,屋里的蘭花還被人搬走了。他怕惹出她的心事來,也沒敢多言,換了副輕松的口氣道:“這回娘娘南下,想去哪里只管同臣說,泊船上岸四處逛逛,花費不了多少時候。”她輕輕地嘆氣,“噯,我想這也是唯一的機會了,還是要謝謝廠臣,我運道好遇見了您和皇上,撈了一條命,要不這會兒坐在墳頭上看風(fēng)景呢!”他笑起來,“娘娘倒是會調(diào)侃自己?!?/br>“要不怎么樣?”她裹了裹披風(fēng)道,“如果樣樣計較,我早把自己給折磨死了?!?/br>他們走的還是來時路,天橋離提督府有一程子,走通衢大道敞亮是敞亮,可是繞路,要多行一盞茶功夫。原路返回是最近的通道,一條斜街兜轉(zhuǎn)過去,腳程省下一半。去時興致高昂,一路上話多,心思也分散,轉(zhuǎn)眼就到了。回來的時候沉淀下來,步子有些重,不怎么愛說話,沉默著走了一段,進了胡同,兩邊是灰瓦灰墻的四合院,一座連著一座,院門緊閉,燈光照過去,門上紅漆斑駁。白天和夜間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致和心情,音樓往道旁看,之前下了四十多天的雨,好些門對子都掉了顏色,被水浸泡了過一輪,變得淡而蒼白。“都成了這樣,怎么不撕了?”她轉(zhuǎn)頭問他。他說:“對子不能隨意揭,就算殘破了也要到年三十,換上了新的才能取下來?!?/br>又是無言,胡同里轉(zhuǎn)角重重,漸漸行至最窄處,不由有些緊張,預(yù)感會發(fā)生些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寂靜的夾道里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步調(diào)一致,像同一個人。本來應(yīng)該錯開些的,一前一后走更容易通過,可兩個人都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越走越擠,墻腳還有堆放的雜物,幾乎是肩抵著肩。好幾次觸到她的手,每碰撞一次就叫他心頭重重一跳。他突然渴望起來,究竟怎樣平息他不知道,只知道浪高千尺,不可遏制。他想牽她的手,這個念頭始終貫穿他的思想,可是現(xiàn)在又不夠了……到底想如何?他打算對這個皇帝欽定的女人如何?同樣身不由己的人,莫非生出惺惺相惜的情義來了?她終于絆到一只篾籮,人大大地踉蹌了下。他也不知怎么想的,丟了燈籠兩手來扶她,是亂了方寸還是借題發(fā)揮,全然不重要了。她保持住了平衡,然而那只燈籠毀了,熱烈的一簇火光熊熊燃燒起來,就像曇花,轉(zhuǎn)瞬又枯萎凋謝,周圍陷進黑暗里。他閉了閉眼,手卻沒有從她肩頭挪開,反而捉得愈發(fā)緊了。音樓聽見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響,剛才險些磕著,真把她嚇個半死。她開始哀嘆那只燈籠,離家還有一段路,沒